麥收的季節散文
如果衰老能讓我盡情地回憶,徹底的懷念故鄉;把我蛻變回到漫天颳著故鄉氣息的心地純真的年代;讓我感受撲面的淳樸民風,盪滌心田的真摯民俗;那麼,就讓這氣息傾瀉下來淹沒我吧,就讓我縱情的衰老下去吧。難道還有比夢到那個年代更頻繁的夢嗎。
一個村子編織了一個人的夢,夢裡有土牆、有矮房,夢裡有歡笑、有形骸放浪,夢裡有觸碰得到的永珍,夢裡有經年流淌的清清河水相伴,夢裡有花生、玉米、麥子金黃,夢裡有飛揚的泥土香…夢裡只有純真和善良,夢,充斥著腦際,衝破了發端。
如果說每個農民樸素的像座山,如果說畝畝莊稼搖晃著像片海,那農民與莊稼的結合就像巍峨的山峰與磅礴的海浪-勢與勢的碰撞。山搏擊著海,海磨鍊著山,山在海的滋潤下更加高聳挺拔,堅韌頑強。因而在山海之間總能看到噴薄而出的光輝,迸射出道道金色光芒。
這光芒匯聚了果實和希望,凝聚了汗水和力量,彙集了張張黝黑的面龐。
這交融的畫面有紅紅火火的日子,有熱火朝天的場面,讓你領略這匯聚的樸實也能碰撞出激情的光彩。濃濃的鄉村氣息在六七月份酷暑下的麥田和麥場中正積蓄醞釀。
麥子是故鄉的魂,農民圍繞著麥子處處展現他們的情懷,承載著農民的精神,麥子也是農民的命根子。
今年的打麥場增添了新幫手,一架綠漆“捲揚機”。側身還用白漆寫著大大的“7”,前面一個大口,後面一個排口,底下一個下崽的兜袋。這是政府發下的協助村民們打麥的傢什。這個新幫手來的前幾天,村長就組織村民進行抓鬮,麥收一旦開始,就可以有組織地按順序打麥。
”這個大傢什挺厲害,得不少錢”,早有幾個老大爺蹲在機器旁邊“吧嗒吧嗒”抽著菸袋鍋評論著。幾個小孩左摸摸右看看,“上一旁去嘞,把你這個小崽子吃了!”站在機器旁的操作員面目猙獰地說。孩子們瞪著眼看看人,再看看機器。“不信?”說著操作員偷偷用插頭接通電源,大口處的鏈條傳送帶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整臺機器也從裡到外發出震耳的“咔嚓!咔嚓!”聲響,孩子們像彈簧“啊~”聲一片地彈蹦到一邊,大爺們也趕緊“哎呀媽呀”像被電到地往邊上閃。機器張著大口,咔嚓聲似從喉嚨發出,很像飢餓的怪獸。孩子們被嚇得跑遠了。
想想去年還是用“連枷”一下下敲打。“連枷”是由一根長棍子,頂端一側的橫軸上裝有一個結實沉澱的長條形竹排或木排,打麥時舉起棍子,悠動那排,彎腰甩起來,拍向鋪滿麥場的麥穗。藍天白雲下,看著那協調的動作挺爽快,孩子們往往湊著興頭甩兩下,還可用來打豆子。
想想過去,再看看眼前,“感謝政府啊,日子終於好起來了”。
有些新氣的麥場已收拾停當。怪獸飢餓的蓄勢待動;用根根破木頭支起的燈泡和遍佈麥場上空的電線也都已通電;寬闊平坦的土場地,場地的入口和出口也靜悄悄地;連機器旁的操作員也無心抽菸摩拳擦掌了;萬事俱備只等麥子入口。
越過麥場旁近處的菜園,飛向遠處的田野。陽光下成片的麥穗更是金黃,中午炎陽下泛著的光海,即使傍晚的斜陽也能映出悠悠的光暈。在村民眼中這就是黃燦燦的金子啊,裂開嘴皺著黝黑的麵皮喜在眉梢,甩開膀子,就是收割的激情和動力也增添了不少。
黃黃的麥子,棵棵直著頭髮向上竄著,搖晃著爭相跟你打招呼。“群山”沒在“海洋”裡,曠野上空偶爾幾絲微風吹過,焦乾的、粒粒飽滿的麥穗摩擦的“嚓嚓”響聲一片,汗流浹揹帶著草帽的群山便握著鐮刀直起身來,在海洋中顯立,摘掉草帽,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或捲起的袖管擦拭汗水,架起膀子,支起胳膊讓微風從腋下穿過,再戴上草帽,往右手吐口唾液握緊鐮刀,弓下腰依然沒在海浪裡。
除了近處零星的幾棵樹上知了的歡快叫聲,偶爾麥穗晃動的摩擦聲,就剩下大山們的氣喘吁吁聲和攬過一把麥子鐮刀橫割過來的“哧—哧—”聲。身後留下了一壟壟麥茬,一捆捆麥子。
記憶中就割過一次麥子,那還是搬到城裡後的第一年,一家三口農忙時回去幫助大爺收割,還沒割幾下,食指就受傷了。這之前媽從沒捨得讓我這個寶貝疙瘩割過一次麥子。那時我還尚幼,每次割麥,年輕的媽對我總是倍加呵護。臨行前給我帶上白色的小布帽子,給我拿上大方形布墊,橘子汁也專門給我泡了一杯,帶上各種吃的,有“雞蛋糕”“鈣奶餅乾”“蘋果”還有用面做的油煎“炒炒扣”。拿上農具,爸拉著拖車載著開心的我和媽就“上山”了。
到了地頭,媽就先安頓我,在唯一那棵大樹下的陰涼地鋪好布墊,好吃好喝的都放上去。除了偶爾給我捉個螞蚱和“山母機”讓我過去串在狗尾巴草莖上以外,我基本都在樹蔭下玩耍。大人們累了就會到地頭上休息一會,所以我總是催促該休息了,如此才能陪我玩會撲克。
那時田間有不少清泉眼,爸會神秘地跟我說領你去喝神水,我就興奮地跟著一起去搜尋。還有泉眼傳說呢:一個叔在勞作時口乾舌燥,看到一個帶著紅肚兜的白白胖胖的人參娃娃。娃娃咯咯地笑,蹦蹦跳跳地走,叔就在後面跟著,走著走著就消失了,接著叔就看到了一個泉眼,泉眼旁邊還有一棵繫有紅繩的人參,一走近就消失了。泉眼處一眨眼就出現一灣清澈甘甜的泉水,叔就趴著咕咚咕咚地喝,直起身時頓感精神百倍,氣力大增…我就總想著能碰到人參娃娃。
隨著逐漸長大,我會到麥田裡撥開成排的麥稈捉捉螞蚱;沒在麥叢中搜尋下野雞、野兔;偶爾扛幾捆麥子到車上,顯示下我的力量;困了就在布墊上睡一覺…
麥子想變成桌上的`白饅頭可不容易,麥場就是必經的環節。
載著滿車的黃金去往麥場的路上是那麼愉快。經過排排高高的榆樹,再轉到主路上排排的梧桐樹。坐在麥堆頂上,爸鄭重地跟我說過這叫壓車,讓我有了榮譽感。
輪胎輾壓在乾乾的粗砂粒路上發出清脆的”嘎嘣”聲,有時沙粒還會從輪胎底下“嘣”地彈出。爸會渾身抖動地唱起國歌引我和媽一起發笑,媽邊擦著汗邊忍俊不止地說“彪樣~”,也不忘提醒我坐好。麥子的枝杈划著輪胎的車條“噔,噔”響,划著硬地面的沙“吱~~”,零散的麥子時不時的掉落留在身後的路上。我仰天隨著爸媽一起歡笑,也不忘用勁地壓著,眼睛盯著繁天的樹葉交匯處那一小綹天。隨著枝葉的掩映,時而純藍藍,時而白亮亮。斑駁的光影閃爍在我眼前,晃動在整條路上;晃動在媽的草帽上;透過草帽晃動在媽佈滿汗珠的臉上;晃動在她那一片片的汗溼已浸透的藍布衫上;晃動在爸身上那件零星破洞褶皺的白背心上;晃動在搭著已擦灰的毛巾的厚實有力臂膀上。此時那親切的味道親切到爸的體味、媽的氣息、麥香、故鄉的空氣、一起湧到你的鼻間,撲上你的面。
那時爸黑髮滿頭,右肩上耷拉著一條拉車的橡膠條,與媽在後面的推力配合恰當,兩支手時而搭在車把上,時而稍稍向前用力拉。如果來一縷小風,我會一邊趕緊學著爸像在呼吸新鮮空氣那樣張開雙臂享受著,一邊扭頭瞪著閃爍的眼睛提醒偉大的母親。那由衷的笑聲、爸的背影、媽抬頭一霎的笑容與車上的麥子一樣閃著金光迴盪在那條隧道間,一切都那麼美好。
麥場早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機器轟轟隆隆,拖拉機也吐吐地響,說話也都扯著嗓子喊,震耳聲不絕入耳。有把一麻袋一麻袋的麥粒運回家的;有收拾蓬鬆的麥陽;還有成車的麥子擁擠地從入口進的。麥場除了麥子還是麥子,麥垛,麥陽子的草垛,如一座座山丘。麥稈和麥皮隨著微風,隨著捲揚機的排出,隨著人們舞動的木叉滿天飛。
機器旁,打完的一邊收拾麥陽,一邊吆喝著拖車出去,成袋的麥粒還需再回來運一趟。下一家呢,一邊卸一邊解釦,車還要推到機器的屁股下,機器隨之開動,大隊下過命令,機器不能停。一人在入口處不停地用鋼叉往口的傳送帶上送,一人在後面不停的用木叉把麥陽裝車,一人照看著機器兜袋裡打出的麥粒,簸箕一旦接滿就抬起來往麻袋裡送,最好有專人幫撐著麻袋口,分工明確,如此才能麻利順當的進行。黃色塵煙瀰漫中,人人滿面發白,鼻孔發黑,全身也披了一層白色的塵土。傍晚的金色斜陽穿過塵煙照在勞動人民的身上,告訴你什麼是最神聖的。
孩子們倒是樂癲了,即使午飯和晚飯都不吃也不覺得餓,在機器外邊瘋跑,在麥垛周圍捉迷藏,在蓬鬆面軟的麥陽上摔跤,在麥垛裡掏一個洞…總之也玩的滿身發白,還綴滿麥莖和麥皮,一看便知是鑽草垛了。如果遇到自家通宵的排隊或通宵的打麥,就吃些乾糧,找個草垛過夜。即使有蚊子的騷擾,但有爸媽的衣服蓋著也踏實很多,再說農家黑瘦的孩子身上也沒多少血。時間已入後半夜了,即使隆隆聲吵著,孩子們也睡得很香...
現在想想,與大自然親密的接觸,與之融為一體,與之貼得越近活的才越真實。
麥場上讓我印象深刻的倒是九歲那年。中午玩累了,想鑽到一個解掛的拖拉機車斗下面休息,不料看到我心儀的,親梅竹馬的,聰明漂亮的慧慧已坐在下面乘涼。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與她說話,聊的什麼不記不得了,只感覺自己的臉很熱,不一會就退出來了。但也算是我與人生第一個喜歡的女孩的第一次正式邂逅的經歷。
這夏季比秋季更金,金色的“海洋”,金色的“山”,金色的心情,金色的年代,那麼多顏色,相信只有這金色能駐紮在農民的心中,也永久的閃亮在我心上。
如今我還是喜歡吃麵食,喜歡吃白饅頭,看到饅頭就想起古銅色的麥粒,雖然吃起來沒有了彈性、沒有了韌勁,也少了香噴噴的味道,但讓我更親切,更踏實...
我想——去金色的麥田走走,想——聞聞那麥子的味道,想——低頭聞聞養育我的那片土,想——喝喝田間那甘甜清爽的泉水,想——讓那麥穗須扎扎我,想——聽聽那摩擦的”嚓嚓”聲,想——沐浴在那麥場的煙塵中,很想停留在那歡笑的隧道中…
願望,我們之間,總是若近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