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倌二舅和茶的散文
隨著年齡的增長,關於家鄉的畫面時不時地在腦海裡浮現。原來,留在心裡的童年印象一直清晰,從未遠去。
記得生產隊剛解體的時候,我家養了十多隻羊。
那十幾只羊,乖順聽話,只需接送幾次,它們便認得回家的路。記憶中有這樣的鏡頭:夕陽西下,炊煙裊裊,羊兒們頂著餘輝一個跟著一個,魚貫走進家門,奔向我們早已準備好的水和飼料。隨著它們的歸來,餵豬餵雞,燒火做飯,寂靜的小院便喧鬧起來。
家裡大人上班,孩子上學,沒人去當“羊倌”。鄰家二舅在生產隊一直放羊,我們養羊的幾家人一合計,僱了二舅當羊倌。說是二舅,根本不是什麼親戚,只是隨著村裡人叫的。模糊記得他大約五十多歲,個子不高,冬天常常披一件大棉襖,從來不繫釦子。
每天早晨,我們把羊放出來,不用吆喝,一隻只羊跟著來到二舅家大門口。二舅披著棉襖,等著他的羊群集合完畢,揮舞著羊鞭,跟在羊群后面,樂哉悠哉,我曾經一度很是羨慕他的自由自在。
那時,井拔涼水是最佳飲料。無論大人孩子,渴了,拿起水瓢,“咕咚咕咚”一頓狂飲完事。人們很少喝茶,家裡預備的茶葉也只有來了客人,才拿出來享用。我家的茶葉盒和茶具擦的一塵不染,很少使用,當做擺設擺在櫃上。羊倌二舅來了,卻是例外,我們要去燒好熱水,在媽媽的指點下,在一個大茶缸子裡放一大把茶葉,然後倒入滾燙的開水,茶葉都漂浮起來,不一會茶葉就佔據茶缸一半,濃釅,棕紅,透明中泛著淡淡的碧綠。
二舅怎麼不怕熱呢?滾燙滾燙的水剛倒進茶碗,他嘴一煸,“刺溜刺溜”喝了三碗過後,便開始漫無邊際地聊起來。
多數時候,二舅都是先彙報這一天放羊的'經歷:,哪隻羊長得快,哪隻養不聽話;還有他為了讓羊吃得飽,去了哪些地方,費了多少力,受了多少累。津津有味地說起來沒完沒了,我們趴在媽媽身邊瞪著眼睛聽著。
媽媽沒有專心陪二舅閒聊,她或者搓繩,或是納鞋底、縫補衣服。間或給二舅續上茶水,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二舅聊著。
二舅喝起茶水那麼香,啜一口,很香甜的樣子。換了話題,那塊地長得好,誰家的小子能幹活;誰家玉米種選得好,誰家的莊稼高產,他都娓娓道來。二舅就是一個“天下知”,農村的許多民俗、紅白喜事的規矩、土得掉渣的俗語,都在二舅喝茶中被我無意間記在了心裡。待到二舅把兩個暖壺的水都喝光了,他才起身回家了。我們早已困得睜不開眼睛。
有一次,我家的一隻母羊在山上下小羊羔了。傍晚,羊群后面,跟著抱著小羊羔的二舅,爸爸媽媽見了,十分高興,炒菜燙酒,招待二舅,二舅一邊喝酒一邊不忘邀功,喝掉半斤度數極高的烈性酒後,開始喝茶,直到酒飽茶足才滿意地離去。
過不了幾天,二舅又來了,照樣沏茶水,喝茶,閒聊,現在想起來,二舅家那時家境一般,他真是把我家當做一個極好的茶館了。
二舅放羊還是極其認真的,十幾只羊膘肥體壯,繁殖到三十多隻。後來,爸爸工作調動了,搬走以後,家裡再也不養羊了,就再也沒有見過羊倌二舅。
現在生活條件好了,想必二舅再也不用到別人家過茶癮了吧。他一定會在放羊歸來,沏上一壺好茶,含飴弄孫,樂享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