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潮氣散文
廣東的春天不似北方遲遲未央,她早早預備了一個回暖天,潮得心裡發毛,黏糊糊溼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像是許多年來不曾洗過一樣,一股臊腥味兒,堵在電梯裡無處安生。有時想順著牆壁爬上去,卻又滑了下來。踩在腳下的大理石磚塊兒,像鏡子一樣咄咄逼人,把全幅的狼狽照得滿臉通紅。
春季雨水特別多,都見不到幾個日頭,而我習慣了沉悶。霎時,瞥一眼玻璃外的雲頭,她就窺探在我的視窗,灰濛濛的、暗沉沉。我便悄悄地拿出畫筆在書頁上畫上一個綠色的太陽,用涓涓如細流的文字點綴其間,像小草一樣蔓延心田。
我渴望一抹茶香,輕嗅一下茶几上的杯盞,那還是去年的味道。室內讓我忘情於咖啡的濃香,思緒肆意飄揚。友人送我一顆軟糖,我呷在唇間,想要吮吸它苦後的甘甜,沒想到軟綿綿地,一陣冰涼,口中生津,有一股槐花香,使人豁然開朗,這便是春天的味道。
我興奮地站了起來,徑直衝到樓下,沿著馬路牙子,奔跑於忘情的世界,爬上小山崗。林間溼度很大,但並沒有雨露沾衣的煩憂,倒是有幾分清涼。負離子的能量讓我格外舒暢,我不知道來到這裡做什麼,但此時我心胸如河流一樣歡暢。
坐在一截木樁上,我很瀟灑地撇開雙腿,平攤式地抖開了,毫無顧忌地放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隨自然的血液沉向大地,而身子隨呼吸的氣流徑直上竄,慢慢感覺輕盈了許多。那時的輕鬆,如新發的淡芽剔透無比,更如漫開的鮮花嬌嫩如滴,真如脫胎換骨一般,完全自然態,不揹負任何塵埃。眼中無須陽光瀰漫,到處都是斑斑點點、影影綽綽,紅的、綠的、黃的、褐的、青的、紫的等等,各色雜陳。更不必苦情于山林的寂靜,早有清脆悅耳的聲響環繞耳畔,叮咚山泉、脆枝折戟、銀鈴的葉串兒,還有那新出窠的鳥兒躍枝練習飛翔發出的聲響,是不是也有嬉鬧的小松鼠搗下一瓣含苞的骨子,讓沉思的人在“咚”的一聲中驚醒過來,方知道木棉花要開了,春天真的來了。
我喜歡將自己埋葬于山林,因為風看不見我的身影,雪留不下我的腳印。更多的是害怕時光抄襲了鄰近的鐘聲,江上夕影喚起了諸多離別時的愁緒。坐在山間,石塊兒顯得特別的親切,他們不像外界的那般乾涸遒勁,總是一副溫情,飽含脈脈之情,暖人心扉的和藹,尤其是覆上青苔蕨草的那一塊。
坐久了,總覺得自己在逃避著什麼。而逃避終不是辦法,總有走出來的那一天,要面對世界,重拾生活,我便還是習慣性地坐在草地上。那一汪如海洋的綠毯,可以讓人興奮地奔跑起來,更想在上面再打幾個滾兒,或是和孩子們講講天空的故事,還有那幽深的藍,更多的還是山林的綠。回頭看,又驀然發現那一簇蒼翠的竹林格外有生機,像一位偉大的音樂指揮家在領唱春的綠潮,小草們在附和,我附和其中。
都說騎兵愛草原,將生命奔跑於曠野。其實,孩子們也甚愛草地。那裡寬闊得如田野,爛熳得像天空,和白雲一樣純潔,同大地一樣厚實。不怕摔跤,不怕髒亂,沒有犄角,沒有羈絆。看著三五成群的女人席地而坐、談笑風生;四六一簇的男人揮揮灑灑、意氣風發;或是一家老幼有序、盤踞一隅,甚是開心。郊外的春天,是一股潮流,更是生命悸動後萌生出的一臺大戲。
仰望天空,不僅白雲悠悠,炊煙裊裊,更有變幻多彩的紙鳶和遙控飛行器。這些曾經是我兒時渴望的神器,現在長大了,依然忘不了會心一笑,還要回首一下兒時的嬉鬧和那時的奔跑。在田野裡採油菜花,在麥浪裡打滾兒,牽著黃牛在田壟上抽茅根,找秧蓬,興奮得染上一身泥、滿臉灰、甚至染綠了白衣。那時的茅草也不割手,柔軟得像小孩子的肌膚,特別親暱。
小孩子越來越多了,或許是成年後的我佔據了他們奔跑的空地,潮水般地湧向草地,把我擠到了草地邊緣。帶著春天意猶未盡的綠意來到海灣,這裡要清淨很多。但我還是渴望大海漲潮,看那捲起千堆雪的'浪漫,還有驚濤拍岸的聲響。站在碼頭上,我想起帆遠航,那是看得見太陽的地方,海風送給我清涼,投來一層層金錢卷的閃亮,晃得眼睛都有些迷茫。
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生命的海岸線,去向那個金色的彼岸,有太陽的地方。我內心的潮湧翻騰著、吶喊著,要像更兇猛的鷗鷺一樣展翅翱翔,要麼直接將閃電帶向大海中央,粉身碎骨也要探尋一次深海寶藏。因為沉下去的、被發現的都是千年不朽,萬世瑰寶。
在天空的洗禮下,披上了綠色外衣,何嘗不想再親暱一下湛藍的海底?我寧願做一株不遷不移的海草,在你遠航歸來時,仰望星辰;在星夜沉溺的暮氣下,依偎大海;在眾蝦繞膝的日子裡,傾聽漁船的鳴笛。沒有遠走,更不會離棄,沒有遺失,談不上重新找回。這便是生活,只有追逐,每天都是一個自然而清新的自己。
春天的砂子有些冰涼,但還是能發出沙沙作響的音符,我喜歡大海的安靜,猶如我的呼吸。每個張開的毛孔插上了晶瑩的浪花,滋潤的血液像生命一樣發芽,我舒展的筋骨隨著腳步的聲響,再也按捺不住寂靜的空巷,奔跑吧,海浪!追逐我的腳印,趕得我失魂落魄。
我大笑,我喜歡春潮。那是一般人愛熱鬧的地方,卻飽有揮灑智慧的一股勁流,沉浸芳華後便是灑脫,帶著奔跑的汗水、愜意的笑,擁抱醉人的春天。不會隨意的綠,更不是無意間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