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氣節現代散文
當一個朝代瀕臨落敗時,能夠抵抗到最後的,常常是文人。雖然他們文弱得手無縛雞之力,但能以生命殉情、以生命殉國。在八國聯軍攻陷北京城之前,朝廷裡的人們早已收拾好金銀細軟落荒而逃了,但是有一個叫王懿榮的人沒有跑,他選擇了自殺,而他自殺的過程太慘烈,先是吞金未死,然後又喝毒藥,雖然撕肝裂膽,卻居然還活著。最後,他爬到了井邊投井而死了,死得義無反顧,就是這麼一個人,儲存了到後來被人解密的甲骨文——殷墟文化。再往前推進幾個朝代,南宋的文人大概是最有氣節的文人了,陸游、楊萬里、文天祥、岳飛、李清照、辛棄疾,他們詩文裡的每一行字,都是吶喊與奮爭。辛棄疾在合上眼睛的最後一刻,還連著三遍高喊“殺敵!殺敵!殺敵!”
這都是氣節。
因為鍾愛。鍾愛他們的祖國,鍾愛他們的事業。他們可以清貧、可以受罪、可以忍辱負重,但就是不可以離棄自我的、自然的精神。
歷史再往前行進,就和另一個人不期而遇了,他是一位畫家,黃公望,他因《富春山居圖》而留名,黃公望嗜酒,他每天躺在一個靜謐的郊外,喝著酒,看著遠處的大山,這一躺、這一看就是大半日,乃至扔在身邊的空酒瓶堆成了一坨子。當《富春山居圖》終於問世時,他也把對國土的眷戀濃濃地塗在了不滅的`時光裡。還有個畫畫的人叫鄭板橋,留有一首詠竹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
氣節,不是從富有中長出來的,它和那些騎馬坐轎、高朋滿座、一聲令下如山倒之類的威風毫不相干,氣節,在精神的田園裡栽種,也在精神的田園裡收穫。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就是一種精神、一種境界。文人的氣節與他們所處的環境有關,物質環境的壓縮,回饋了他們精神環境的拓張。
精神是田野的風,鼓吹起他們氣節的飛揚,旌旗一樣。所謂的高風亮節,便是環境對於心境的考試。
文人大都清貧。清貧了,思想也就輕盈了,沒有了花天酒地、沒有了你爭我奪、沒有了妻妾成群,物慾的匱缺,為精神的增長騰出了空間。每天能做的事,就是想事兒。想入非非、苦思冥想,於是,文學就產生了,哲學就產生了,藝術就產生了。達芬奇《最後的晚餐》《蒙娜麗莎》,曹雪芹的《紅樓夢》,馬克思的《資本論》,都應該是在思想的飛揚中問世的。有一點可以斷定,他們的幸運,沒有淹沒在物慾橫流中。
在開國大典之前,在河北省那個叫做西柏坡的山村,喜歡抽菸、習慣思考的毛澤東就曾對他的同志們告誡過:“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
朱自清是文人,他寧願餓死而不吃美國麵粉的故事,耳熟能詳。再往前推千年,還有伯夷和叔齊寧死不食周粟之美談,這都是氣節,沉澱多年後就風化成了文化。而最糟踐文化的,是物質之“文明”。金錢關、美女關,一般的英雄都是過不了的。電視劇《潛伏》裡有個結巴子特務,在此抄錄他一警句:“現在兩根金條放在這兒,你告訴你哪一根是高尚的?哪一根是齷齪的?”“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世界上最難超脫的事情,就是走不出這個怪圈。
氣節是境界的旗幟。境界越是高遠,氣節的旗幟就越是飄揚的瀟灑。
謙謙君子竹有節。梅蘭竹菊,是氣節的榜樣,人需要向她們看齊。真正經典的事物,必是空前絕後的絕唱,沒有什麼再可以超越,她們無需表白和詮釋,這恰恰是最好的表白和詮釋。唐詩有氣節,宋詞有氣節,或雍容華貴、或汪洋恣肆、或蕩氣迴腸、或寧折不彎,她們不會和任何文字比肩,更不會向任何事物、向歷史和未來投降,她們的每一個字,都抬著高昂的頭。我們的結論是——文化,才是氣節的凝固和定格。佛陀是文化,釋迦牟尼是文化,老莊、孔孟是文化,她們彼此間不交易、不偽裝、不攀比、不爭鬥、不模仿,永遠保持了自我的模樣。
男人孟軻,是操守氣節的榜樣,他的話擲地有聲:“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謂大丈夫。”如是,這個世界就沒了背叛、沒了屈辱、沒了階級、沒了貴賤。
其實,人人都可以做偉丈夫的。只要擁有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