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典故類議論文:梁任公的啟示
我們由一件小事入手。
一九二三年,梁啟超先生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但是他自己卻並不以為意,在家信裡他說:“其實我這病一點苦痛也沒有,精神氣體一切如常,……我覺得殊無理會之必要。”另一方面,他仍然全身心地投入在他的工作裡。他抱病在清華大學講授有“讀書法及讀書示例”“儒家哲學”“歷史研究法”,指導有“中國文學史”“中國哲學史”“清代學術史”等多門,又勉力完成了《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國文化史》這樣傳世的鉅作。旁人形容他“口敷筆著,晝夜弗輟”,稱讚他“即在此這種苦痛環境中,仍本孳孳不倦之精神,埋頭苦求,研究學問。此種堅苦卓絕、自強不息之精神,誠為空前未有之一人”。然而梁任公的病情終究逐漸惡化,到了一九二六年,他才接受了德國醫院的檢查,確診為尿血病。
梁先生絕不是抵斥科學。他是康有為的學生,最早覺醒的中國人,維新運動的領袖,思想界的啟蒙者,一生對現代科學充滿了篤信和期待。而這時,他顯然是出於更深沉的考慮。在他心裡人文事業佔有更重的分量。他早年傾心於西方的思潮,但是不久便感到了極大的憂慮:“試問人生是什麼?是否可以某部當幾何之一角、三角之一邊?是否可以用化學的公式來化分、化合,或是用幾種原質來造成?……西人所用的幾種方法,僅能夠用之以研究人生以外的各種問題,人,決不是這樣機械易懂的。歐洲人卻始終未徹悟到這一點,只盲目地往前做,結果造成了今日的煩悶,彷徨莫知所措。”這個轉變意味深長,他針對現實進行了文化反思,希望能以東方的人文傳統,引導人們從麻木狀態裡,恢復本來的心靈,建立起一種美善的生活。他說:“儒家看得宇宙人生是不可分的,……人類日日創造,日日進化。這意識流轉,就喚作精神生活,是要從內省直覺得來的。……變化流轉之權,操之在我。所以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儒家既看清了以上各點,所以他的人生觀,十分美,生趣盎然。人生在此不盡的宇宙當中,不過是蜉蝣、朝露一般,向前做得一點是一點,既不望其成功,苦樂遂不繫於目的物,完全在我,真所謂“無人而不自得”。有了這種精神生活,再來研究任何學問,還有什麼不成?”這在他自己的生活裡也得到了寫照:“我覺得天下萬事萬物都有趣味,……我一年到頭不肯歇息,問我忙什麼?忙的是我的趣味。我每天除了睡覺外,沒有一分鐘一秒鐘不是積極的活動。然而我絕不覺得疲倦,……精神上的快樂補得過物質上的消耗而有餘。”他的這種主張就貫穿在平常日用中,使他不倚待於科學的救助,依然能在內心卓然自立,樂以忘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