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遇見,不再遇見散文
這是一塊絕好的璞玉,若經雕琢,必色澤圓潤,完美無瑕。
金色的秋飄著苦澀的葉。微風迷失了航向,在指尖穿來穿去,我立了立衣領,走在悲傷的音樂裡。這瑟瑟的風景,不免讓人感傷。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我突然想到了這句詩,更想到了某個人。
兩年前高中畢業的光景漸淡眼前,模糊之中唯有他,站在學校的一個角落,在同樣悲傷的秋裡,把一張破爛的紙交給了另一個人。
我就讀於當地最好的高中,家中算不得暴富,日子過得還算寬裕,被家裡寵出了隨性與桀驁不馴,雖說已經有了花花公子的矛頭,但我尤其喜歡詩,曾經創作過幾首,出版在報紙的文學欄目裡,那些不利的言論也就戛然而止了,相反人人見了我都誇我小李白。
認識他是在高三的語文課上,他全身的裝扮已經到了衣衫襤褸的地步,面目倒清秀的很,完全的行為藝術家,這是我直覺的定位。他用晦澀難懂的方言介紹了他作為轉校生的資訊,然後便帶著一股撲鼻的味道坐在了教室最後的空位上。同學們都作出捂鼻嫌棄的姿態,唯獨我對他沒有產生任何感覺,無鄙夷無同情。
“同學們以後要和新同學好好相處,現在開始上課,”老師拿出隨身帶的香水在講臺上噴了幾下。
老師佈置了作文題目後便匆匆離開,還用手蹭了一下鼻子,似乎全班都在做這樣的動作。他很敏感,他拿起筆和紙便走向了窗臺,帶著滿滿的歉意。作文題目是默,一個我用了一天才勉強完成的作文題目。
每次的作文都要經過評選,對好的作文以茲鼓勵,面對著一沓良莠不齊的作文字,評選工作對老師來說還是比較輕鬆的,不出意外,我又得到了“作文小紅花”,我並不擔心我的實力。同學在發作業本的時候不小心把他的碰掉,我很好奇地撿起來看了看,臉色隨之變得很慚愧。他是這樣寫的“默者,不語不言,靜於世,覓於世,不輕為事所擾,不易愚事所喜,立足,非清名譽不爭,非事權貴不惡,貧且自清,富且自濁,清濁不混,界限自明。。。。。。”,語言精練無比,詩詞更是無數,遠遠勝於我,我不知道這其中蘊含的是潛規則還是一種歧視,我不想去懷疑對我好的老師。
我拿著他的作文字放到了他的桌上,他用幽怨的眼神抬頭看我,勉強一笑,我連忙解釋:“那個,我沒有惡意的,原諒我私自看了你的作文,寫的很好,我覺得這次的小紅花應該屬於你的”。
“謝謝”他表示出無所謂的態度,順手將作文字扔進了抽屜。
“也許我們能做個朋友,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就算為了詩”我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我不配吧!”他哽咽地說出這句話,然後猛然離開了座位,沒有道別除了背影。
我心裡感覺異樣,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那一刻我不想再把自己的桀驁表現出來,起碼在他面前。但是我沒有放棄與他成為朋友的機會,我擔心面對面他會再次尷尬,便透過寫紙條的方式與他交流。
“清風拂楊柳,欠君一杯酒”
“酒左又酒右,愁腸滿悠悠”
“千鬥求一宿,乾杯為糟友?”
“緣深情自露,非杜康酒肉”
“願自抖衣袖,不為朱門臭”
他還給我看過幾首他寫的詩,他詩寫的很好,詩性真切,他的詩像是天山雪融化的水,清澈甘甜;有時又像萬千雄馬在原野奔騰,氣勢磅礴;有時也會有乖巧女子獨守空房之囈語,如泣如訴,他的詩變化萬千,極其美好,我每每徜徉在他的詩境裡無法自拔,完全忘了他蓬頭垢面的外表。他必是表裡不一的典型代表。
就這樣,以詩會友,我們成為了朋友,好景不長,關係又在那一次事情之後發生了變化,很大的變化,足以導致我們由楚漢兩匹“相戀”的馬成為越不過界的'相。
那是學校的一次助學金申請活動,我們所有人都懂得其中的潛規則,不管你是否貧窮,只要跟班主任關係好,都能從學校搞點菸酒遊戲機錢,每年都有人試,寫所謂的申請書,正面是字,反面是毛主席,往往能成功。但我從來沒有寫過毛主席,因為我跟班主任關係好,這值好幾個毛主席。
那段時間忙的不可開交,竟然忘了這件事情,班主任上課時強調了這件事情,還用眼睛瞟了我一下,我瞬間懂了什麼意思,便在上課匆匆編造了幾語,他也寫了申請書,與我同時交到班主任手裡。那天晚上,我什麼也沒想,什麼也沒顧及,只是想著又有零花錢花了。
過了一些時間,名單出來了,所有寫過毛主席的人和我幾乎都在榜上,唯獨沒有他。直到他含著淚在角落裡哭泣,我才知道不對勁,當時的我不敢過去安慰,我跑到班主任辦公室要來了他的申請書,那是一張筆痕深刻幾乎要破裂的紙,上面寫著“父母雙盲,靠給人按摩為生,父母花光了所有的錢送我來學校,我幾乎沒有錢用來買衣服和洗澡,每天饅頭鹹菜已是足矣,我需要錢給父母買點衣服,讓他們休息幾天。”鐵石心腸的我竟然眼裡噙滿了淚。那絕不是編造,我感受得到其中的辛酸。我求班主任把我從名單上劃掉,可她說名單已上交,修改不了。另一個角落,我同樣在哭泣。
在助學金髮放的這段時間,我與他的關係甚是冷淡,我有一種作惡的負罪感,而他似乎認為我還是目空一切獨身自好的投機分子吧,我不想去想,總之非常難受。我不想成為我所厭惡的人,但是我確實做了我所厭惡的事,不知不覺中,儘管不想。
那天,我捧著一沓厚厚的錢放到他的桌上,跟他說“你比我更需要這些錢。”突兀間,他打飛了所有的錢,站起來平靜地看著我對我說“求你給我留點僅存的尊嚴吧”,我從沒有像那時那樣無助過,不知所措,像被打入地獄,我總想不通,我做對的事卻傷害了他。
從此以後我沒有再跟他有過很近的接觸,下學期的時候他也淡出了教室,淡出了學校,淡出了我們的印象,除了我。他匆匆地來,正如他匆匆地走,他像一陣風從我身邊滑過,被風吹醒那一刻,本想抓住它,它卻從指尖溜走。
而現在我已步入大學,本以為自己已足夠完美其實是懂得太少,每次行事我便會想起他,我都會仔細斟酌我做的對與錯,因此我正在成為別人眼中完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