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人生比詩詞憂鬱
秦觀(1049-1100)字太虛,又字少遊,漢族,北宋高郵(今江蘇省高郵市)人,別號邗溝居士、淮海居士,世稱淮海先生。“蘇門四學士”之一,被尊為婉約派一代詞宗,官至太學博士,史館編修。代表作品:《鵲橋仙》《淮海集》《淮海居士長短句》;秦觀是北宋文學史上的一位重要作家,但在秦觀現存的所有作品中,詞只有三卷100多首,而詩有十四卷430多首,文則達三十卷共250多篇,詩文相加,其篇幅遠遠超過詞若干倍。
為自己寫下輓詞
在人們的想象中,秦觀作為一個風流才子、多情種子,讓人愛得如此死去活來,一定是個面容白皙、風姿柔弱的白面書生。其實不然,同是蘇門弟子的晁補之曾有兩句詩寫秦觀:“高才更難及,淮海一髯秦。”“髯秦”,是說秦觀是個大鬍子、長鬚公。邵博的《邵氏聞見後錄》中對他也有描述,當時秦觀和師兄弟在老師蘇東坡那裡閒聊,有人笑他鬍子太多,他回答說:“君子多乎哉!”蘇東坡笑著接道:“小人樊須也。”樊須,是孔子的學生,以勇武著稱,這說明秦觀長得相當威猛。
秦觀起初的性格與他的長相也很搭配,少年時,他“強志盛氣,好大而見奇。讀兵家書,乃與意合,謂功譽可立致,而天下無難事。”秦觀的家祖是南唐武將出身,他從小也喜歡讀兵書,經常與豪俠之士在一起飲酒、遊玩。所以無論從長相還是行為舉止上看,秦觀都是個慷慨悲歌之人,應該像蘇東坡那樣,在詞賦上走豪放派的路子,那麼,他何以變得多愁善感,成為婉約派的代表人物呢?
事實上,才華橫溢的秦觀一生經歷十分坎坷,特別是仕途艱險,生活中一次次的困頓、失意使得他從性格到作品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
秦觀仕途舒心的日子非常短暫,宋哲宗元祐二年(1087年),在恩師蘇東坡的推薦下,他出任太學博士一職,相當於大學教授。後來又任職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參與寫《神宗實錄》,甚是風光。然而隨著蘇東坡的仕途失利,他也跟著走下坡路,政治打擊和人身攻擊一次比一次嚴重,給他的'心靈投下了一道又一道陰影。
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年),秦觀在任州(今河南省汝南縣)教授時,曾寫下一首《水龍吟》,其中有“天還知道,和天也瘦”的句子。這本是一首豔詞,居然也成為黨爭的把柄,被對手斥為“高高在上,豈可以此瀆上蒼!”
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年),秦觀好不容易獲得了一個升遷的機會,不到兩個月就以“不檢之罪”被彈劾,原因還是抓住了他詞作裡的男女情事。
接二連三的政治迫害,使秦觀大受打擊,他把字改為了“少遊”,表露了淡泊閒適,歸隱山林的志向。然而形勢不由人,此時他已難以自主。
紹聖元年(1094年),哲宗親政後,更嚴酷的風暴來臨了,就是上文所提到的讓秦觀與邊朝華分離的那次被貶。從此聞名天下的才子,淪為一個地方小吏,秦觀的鬱悶可想而知。為了排解心中的愁悶,他常去佛寺與僧人談禪,併為他們抄寫佛經。然而就是這樣,小人們也發揮了狠打落水狗的精神,誣告他妄寫佛書,結果再次獲罪,被“削秩”,遷移湖南州,至此他被朝廷徹底棄置了。
這還遠遠不是終點,此後秦觀又被貶,最終到了廣東雷州,與被貶瓊州(今海南)的恩師蘇東坡已是隔海相望。
人生至此,痛何以堪!秦觀所能承受的憂愁和痛苦已達極限。
宋哲宗紹聖三年(1096年),秦觀在被貶途中路過湖南衡陽。衡陽太守孔毅甫是他的好友,留他住了幾天。時值春末,陽光燦爛,秦觀獨自在湘江邊上徘徊,看著春光美景,想著“韶光流逝,春來春去”,他的心也如落花般傷感。回去後,秦觀揮筆寫下了《千秋歲》一詞。當孔毅甫看到“鏡裡朱顏改”一句時,大驚失色道:“你正值盛年,為什麼說出如此悲的話呢?”幾天後,他設宴為秦觀餞行,灑淚相別。回到城中,他對身邊的人說:“秦少游氣色與往日不一樣了,恐怕將不久於人世!”
孔毅甫的話不幸一語成。元符三年(1100年),宋宗即位後,秦觀被召還湖南衡陽。走到廣西藤州時,大約心情還不錯,他饒有興致地遊了華光亭,晚上睡覺還夢見自己填了一首詞,第二天醒來時說給別人聽。可能是講得有些口渴了,他想喝水。誰料當把水取來時,秦觀看著那水笑了起來,就在這笑聲中,一代才子然長逝,終年52歲。
早在廣東雷州時,秦觀似乎就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親筆寫下了一首輓詞,詩中描寫了自己辭世的情景:“官來錄我(音同馱),吏來驗我屍。藤束木皮棺,葬路傍陂。家鄉在萬里,妻子天一涯。孤魂不敢歸,惴惴猶在茲……”
聽到秦觀去世的噩耗,蘇東坡悲痛欲絕,兩天吃不下飯,流淚說:“當今文人第一流,豈可復得?哀哉!哀哉!”
秦觀,一個身材偉岸、天性豪爽的男子,被愁苦和眼淚融注了一生,他的憂鬱和憔悴讓人為之心痛。他那用心書寫的篇篇詞章,至今還讓我們淚水沾衣。無怪清人王士說:“風流不見秦淮海,寂寞人間五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