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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獨釣寒江雪

柳宗元獨釣寒江雪

  這首柳宗元所寫的古詩《江雪》獨有的藝術特色是精雕細琢以及極度的誇張概括,綜地統一在詩作中。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江雪》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大雪紛飛時,想起這首詩。畫面簡潔乾淨,萬里一色?偌大的世界,獨剩那位與江雪為伴的老人。

  老人名叫柳宗元,人稱柳永州、柳柳州,生於長安,卒於柳州,歷世四十七載。他少年得志,三十三歲參加“永貞革新”,進入權力核心。可惜不到一年革新就失敗了,他隨即被罷黜,而且從此一黜而黜,再無返京之日。他去世時,韓愈為他寫了《祭柳子厚文》,這成為歷史上有名的祭文。其之所以有名,是因為韓愈在其中做了個假設:倘使柳宗元始終官場得志,免遭貶黜之苦,“為將相於一時”,但文學辭章卻無所造詣,兩相權衡,“孰得孰失”呢?對於自己提出的這一疑問,韓愈顯然傾向於以文章立世,肯定?學成就。當然,韓愈與柳宗元同為知識分子,他有這樣的想法不足為怪。中國古代文人素來看重“立言”,所謂“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杜甫《偶題》),哪個搞文字的人又願意否定自己事業的價值呢?

  不管怎樣,人生有得必有失。遠離是非之都,柳宗元無奈之下開始了半官半隱的生活。他的第一站就是永州。中國很多城市都因了一些被黜的文人大官而揚名。這些精神滿是創傷的文人們攜家帶口來到貶地,虎口餘生,一息尚存,倉皇之下,都把這異鄉的山水當成了慰藉心靈的療傷丹藥,筆下自然搖曳生姿,景物便也撩人心魄。永州位於湖南境內,柳?元為此地風土撰寫了《永州八記》,如同八顆珍珠,深藏於永州綿綿的山林間,千百年來一直散發著幽幽的光芒。相比之下,《江雪》則一洗《八記》的幽暗抑鬱,為這山林染上了一層冷峭潔白的光澤。

  中國古代寫雪的詩歌不少,人們耳熟能詳的就有“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劉長卿《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的寂靜,“林表明霽色,城中增暮寒”(祖詠《終南望餘雪》)的斑斕,“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盧綸《塞下曲》)的雄闊,“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的爛漫……而這首《江雪》給人的第一感覺?只是兩個字:乾淨。“千山”,“萬徑”,何其廣闊的世界,卻是鳥絕人滅,雪白得耀眼,乾淨得刺目。不由得讓人想起《紅樓夢》中的那個一片真乾淨的“白茫茫世界”,這不能不讓人把它與柳宗元的佛教信仰聯絡起來。

  中唐時期佛教頗為盛行,柳宗元的母親篤信佛教,他十歲的女兒病重後也削髮為尼,在這樣的`環境中很難不對佛教產生親近。特別是被貶黜之後,與柳宗元交往的僧人很多。他剛到永州時無地可居,就寄居在當地的一家寺廟龍興寺,並與該寺的和尚重撰過從甚密。柳宗元早年曾受禪宗影響較大,到永州後則對淨土宗更為偏愛。淨土宗強調?格的修道實踐,贊同“有相淨土”也就是西方極樂世界的存在。顯然,此時的柳宗元之所以屬心淨土,是為了給憔悴疲憊的靈魂尋得一方棲息的天地。《江雪》裡的世界與其說是柳宗元身外的風景,不如說是他心底的一片淨土,那裡寂靜遼闊冰清玉潔,不管外面如何喧囂,它始終寧靜自若了無塵埃。

  柳宗元筆下的山水詩有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把客觀境界寫得比較幽僻,而詩人的主觀的心情則顯得比較寂寞,甚至有時不免過於孤獨,過於冷清,不帶一點人間煙火氣。這首《江雪》正是這樣,詩人只用了二十個字,就描繪了一幅幽靜寒冷的畫面:在下著大雪的江面上,一葉小舟,一個老漁翁,獨自在寒冷的江心垂釣。詩人向讀者展示的,是這樣一些內容:天地之間是如此純潔而寂靜,一塵不染,萬籟無聲;漁翁的生活是如此清高,漁翁的性格是如此孤傲。其實,這正是柳宗元由於憎恨當時那個一天天在走下坡路的唐代社會而創造出來的一個幻想境界,比起陶淵明《桃花源記》裡的人物,恐怕還要顯得虛無縹緲,遠離塵世。詩人所要具體描寫的本極簡單,不過是一條小船,一個穿蓑衣戴笠帽的老漁翁,在大雪的江面上釣魚,如此而已。可是,為了突出主要的描寫物件,詩人不惜用一半篇幅去描寫它的背景,而且使這個背景儘量廣大寥廓,幾乎到了浩瀚無邊的程度。背景越廣大,主要的描寫物件就越顯得突出。

  首先,詩人用“千山”、“萬徑”這兩個詞,目的是為了給下面兩句的“孤舟”和“獨釣”的畫面作陪襯。沒有“千”、“萬”兩字,下面的“孤”、“獨”兩字也就平淡無奇,沒有什麼感染力了。其次,山上的鳥飛,路上的人蹤,這本來是極平常的事,也是最一般化的形象。可是,詩人卻把它們放在“千山”、“萬徑”的下面,再加上一個“絕”和一個“滅”字,這就把最常見的、最一般化的動態,一下子給變成極端的寂靜、絕對的沉默,形成一種不平常的景象。因此,下面兩句原來是屬於靜態的描寫,由於擺在這種絕對幽靜、絕對沉寂的背景之下,倒反而顯得玲瓏剔透,有了生氣,在畫面上浮動起來、活躍起來了。也可以這樣說,前兩句本來是陪襯的遠景,照一般理解,只要勾勒個輪廓也就可以了,不必費很大氣力去精雕細刻。

  可是,詩人卻恰好不這樣處理。這好像拍電影,用放大了多少倍的特寫鏡頭,把屬於背景範圍的每一個角落都交代得、反映得一清二楚。寫得越具體細緻,就越顯得概括誇張。而後面的兩句,本來是詩人有心要突出描寫的物件,結果卻使用了遠距離的鏡頭,反而把它縮小了多少倍,給讀者一種空靈剔透、可見而不可即的感覺。只有這樣寫,才能表達作者所迫切希望展示給讀者的那種擺脫世俗、超然物外的清高孤傲的思想感情。至於這種遠距離感覺的形成,主要是作者把一個“雪”字放在全詩的最末尾,並且同“江”字連起來所產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