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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論李白《靜夜思》的明月意象

淺論李白《靜夜思》的明月意象範文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這是李白的《靜夜思》。此詩生動形象,情真意摯,意境新奇,是中國思鄉詩的代表,被譽為一首“無比精粹而不失偉大的東方鄉情曲”⑴,它創造了在中國詩歌中獨樹一幟的新“月象”──“思鄉的明月”。

  一、中國詩歌的原初“月象”

  在我國古典詩歌中,月和梅、蘭、竹、菊等都是富有豐富內蘊的意象。那麼,月為什麼能成為一大意象呢?它的原初形象和在詩中的表現形式是什麼?探討這些問題,是對李白“思鄉的明月”的意象進行分析的前提條件。

  1、明月的語言形象

  詩歌是靠意象說話的,詩歌的語言就是意象的語言。意象作為詩歌藝術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作用十分關鍵,而作為意象物質外殼的語言形象對於詩歌來說也是至關重要的。為此,今人陳植鍔在《詩歌意象論》中指出,“一首詩歌藝術性的高低,取決於語言意象化的程度如何。”月作為一種自古有之而為人熟悉的自然景物,常能透過視覺衝擊引起人們的微妙感覺,上升為一種特定的情緒,直至成為某種意象,從而闡釋、實現“言外之意”的深層內涵。正是因為明月具有這鮮明豐富的語言形象,李白、杜甫、王昌齡、李商隱、孟浩然……常是一卷在手,沐一身月輝,納一空月光,抒胸中濁氣、釋天地愁緒,不斷賦予其不同的內蘊,造就了月在中國歷史文化和文學藝術中的顯赫地位。

  2、“月象”的原初形態

  月亮在古代就成為先人崇拜的物件。據考古研究表明,我國在商周時就有了對於月亮的崇拜。至秦漢以後,民間拜月己成為風俗,顯著地表現在每年的中秋節。另外,由於月亮有陰晴圓缺和月食現象,引起了人們的想象,製造了“天狗吃月”等傳說,又因月中有模糊影象且有所變化,人們將月亮進一步神化,如“嫦娥奔月”、“吳剛伐樹”、“月中玉兔”、“月中蟾蜍”等等。這些神話反映了古人對月亮的崇拜和讚美,在民間一代代地流傳下來。但值得注意的是,由於月亮出現在夜晚,晶瑩澄澈,且與太陽相比屬陰,傳說中的月神總是作為一個完美而又純潔、具有萬般柔情的女子形象出現,寄託了人們對母性的嚮往與懷念。

  先秦故人曾透過“月出皎兮,月出皓兮,月出照兮”(《詩經·月出》)分別發出了“勞心悄兮,勞心騷兮,勞心慘兮”(《詩經·月出》)之嘆,“僧敲月下門”的故事成為千古美談,《明月何皎皎》以“明月”演義出一代復一代騷客才子的怨夫思婦之作。而“披月躊躇”、“攬月自賞”、“望月凝思”、“撫月痴想”等從古籍古典中衍生演化出來的詞語成語,莫不流淌著中國古人一分難釋的生命情懷⑵。當然,月有升落,月有圓缺,月有隱現,因而月也有了生命的誕殞、時間的飛逝和人生悲歡離合的意蘊。如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這一系列的傳統歷史文化積澱在李白心裡,成為詩人李白迷戀月亮的文化底蘊。所以,當他失意、落寞時,明月成了他的精神家園,詩人與月的對話由此開始。詩人常透過詰問月亮以述人事,達到對人生、社會、宇宙的透悟。

  3、古詩中明月的表現形式

  在古詩中,對明月的表現形式大多采用比喻手法。如以霜雪喻月光,就是古典詩歌中所經常看到的。梁簡文帝蕭綱《玄圃納涼》詩中就有“夜月似秋霜”之句;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裡,用“空裡流霜不覺飛”來寫空明澄澈的月光,給人以立體感。可這些都是作為一種修辭手段出現在詩中的。然而,李白《靜夜思》中的──“疑是地上霜”,卻是敘述,非摹形擬象的狀物之辭,是詩人在特定環境中一剎那間所產生的錯覺。正是這一錯覺,讓李白創造了“思鄉的明月”(具體分析於後)。

  二、李白“月象”的豐富內蘊

  作為天才詩人──李白“完成了月亮由自然客體向人格意志的轉變,使中國古代文學中的月亮主題提升到一個新的境界”⑶。李白的月亮世界,蘊藏著巨大的人格力量和深刻的哲理精神,體現了詩人對於理想和光明的追求。正如陶淵明的“菊”、陸游的“梅”一樣,李白的“月”成了詩人理想的化身。

  1、李白明月意象的內蘊

  李白是偉大的詩仙,更是偉大的月光詩仙。據學者統計,李白作詩1059篇,其中341篇提到月,也就是說,李白每寫三首詩,筆觸就要融入月的意象。可見,李白對月的熱愛,甚至“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唐·王定保《摭言》)。月在李白筆下變得千姿百態,氣象萬千,富有了豐富而神奇的內蘊。一是表達豪邁灑脫的性格。如《夢遊天姥吟留別》:“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二是表現清高皎潔的品質。如《月下獨酌》:“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三是象徵純潔高尚的友誼。在《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中,李白對遭貶的友人王昌齡寄予無限關切與同情:“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四是昭示哲學意義的智思。如對月本源的思考,“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把酒問月》);對時間和歷史的探討,“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亦如此。”(《把酒問月》)五是表達哀怨愁思的情緒。如描寫孤獨的“月下沉吟久不歸,古來相接眼中稀。”(《金陵城西樓月下吟》);描寫閨怨的“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長相思》);描寫鄉愁的“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特別是李白望月思鄉在其詩中、在中國詩歌中獨樹一幟。

  2、“思鄉的明月”的雛形

  公元725年,時年廿五的李白辭親遠遊,初離蜀地,寫下了 《峨眉山月歌》:

  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發清溪向三峽,思君不見下渝州。

  這首詩的中心意象是“峨眉月”。峨眉是蜀中名山,而詩人從小生活在四川,他出蜀前的大部分時光就在四川隱居或漫遊。可見,四川是詩人的故鄉,初次離鄉的李白難免心生離愁別緒,掛念家鄉之事。因此,李白在借峨眉月抒寫離愁時,不自覺地融進了絲絲鄉情。正可謂,“峨眉山月”在“離愁”中摻入了“鄉愁”的因素⑷,這就是“思鄉的明月”的雛形。初孕思鄉之情的“峨眉月”,註定要為李白在《靜夜思》的人與月的瞬間精神遇合中提供“妙緣”,為“思鄉的明月”意象的形成做足準備。

  三、《靜夜思》的明月意象

  《靜夜思》是一首即景思鄉之作,也寫月。可是與詩人的同類作品相比,卻別具一格:詩人把天上“月象”同自己的思鄉之意有機融合,借明月抒寫故鄉之情,創造了“思鄉的明月”。這是李白偉大的獨創,開創了一大新新“月象”。

  1、《靜夜思》意境交融的形式

  在中國詩歌中,意(作者主觀的情意)與境(客觀的物境)的交融有三種形式。一為移情入境;二為體貼物境,物我情融;三為情隨境生⑸。何謂“情隨境生”?劉勰在《文心雕龍·物色篇》中雲:“物色之動,心亦搖焉”。就是說,詩人起先並沒有自覺的情意念,生活中遇到某種物境,忽而有所悟,思緒滿懷,於是藉著對景物的描寫,把自己的情意表達出來,達到意與境的交融。如此看來,李白的《靜夜思》就是即景之作,它的意與境的交融形式就是“情隨境生”。

  2、《靜夜思》的背景

  李白的詩歌,向來以感情強烈為特徵,《靜夜思》卻顯得情趣迥異。這表明了詩人豐富的內心世界,也可能與詩人特定時期的生活境況有關。為此,要準確分析《靜夜思》的意境交融過程,亦即“思鄉的明月”的產生過程,還需要對其創作背景有所瞭解。但由於《靜夜思》的內容過於單純,古今研究李白詩歌的專家學者,都很難確切斷定它作於何時何地。就李白其人來看,由於他天性曠達,一生極少思鄉之作,只有在青年時代出蜀之時,以及臨到遲暮之年,才有可能在詩中出現故鄉之思。根據李白出蜀後的事蹟,他二十五歲出蜀,二十七歲前後與故相許圉師的孫女完婚,在安陸白兆山桃花巖渡過幾年幸福而平靜的歲月。其時,詩人雖生活安定,心境恬適,但出蜀已久,難免心生鄉愁。《靜夜思》抑或就是作於此時。

  3、《靜夜思》的構思──“思鄉的明月”的形成過程

  對一個客居它鄉已久的人來說,白天倒還罷了,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思鄉的情緒,難免一陣陣地在心頭泛起波瀾,更何況是明月之夜。面對明月如霜的秋月,孤身遠客的李白,旅思愁懷不禁被觸動,那心中積蓄已久的寂寞之感、思鄉之情自溢而出。這個自溢,經過了“疑”──“(舉頭)望”──“(低頭)思”的過程,形象地揭示了詩人的內心活動,簡潔地勾勒出了一幅生動形象的月夜思鄉圖。清冷的秋夜,寂寥的庭院,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戶射到床前,帶來了冷森森的秋宵寒意。詩人乍一看去,在迷離恍惚的心情中產生了錯覺,將地上的月光看成冷冷的白霜;可是再定神一看,四周的環境告訴他,這不是霜雪而是月色。抬頭一望,一輪明月正掛在窗前,秋夜的天空是如此的明淨!這時,詩人完全清醒了:“舉頭”望見了“明月”──那同照故鄉的明月,隨即產生無限遐想,想到了家裡的親人,想到了故鄉的一切。面對空徒的四壁,長期客居異鄉,沒有知音的李白難以入眠,夜不成寐,呆呆地低頭痴望著床前的“白霜”,更感寂寞無奈,思鄉之情越聚越烈,勢不能遏。這樣,就有了詩人情感的最高流露──“低頭思故鄉”。這是詩人寂寞愁緒的集晶,是全詩的點睛揭題之筆,並將思鄉之情反染於全詩的每字每句。至此,詩人完成了詩歌構思的初始階段──意境交融過程,“思鄉的明月”意象也誕生出世。

  四、詩歌之巔的新“月象”──“思鄉的明月”

  陸機在《文賦》中說:“道四時以嘆逝,瞻萬物而思紛;悲落葉於勁秋,喜柔條於芳春;心凜凜以懷霜,志眇眇而臨雲。”鍾嶸在《詩品序》中又說:“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故搖盪性情,形諸舞詠”。這些都是強調自然的因素對詩文創作的`誘發,突出了“物”和“心”的關係,沒有“物”的 “動”和“感”,“心”就不會有“悲喜”和“搖盪”。也就是說,如果李白沒有思鄉之情,沒有身處那明月朗朗的寂寞之夜,沒有為所見之景而感動,或沒有加以捕捉,造成詩之情於景的“契合”,也許我們這些後人就見不到這輪掛在詩歌之巔的“思鄉的明月”了。但慶幸的是,李白用它敏銳的眼光捕住了這個明月之景,道出了常人常言而未曾道出的景緻,為中國詩歌的“月象”增添了一輪意蘊嶄新的“思鄉的明月”。

  1、“思鄉的明月”的藝術感染力

  曾有人作過調查,結果表明李白的《靜夜思》排列中國人最熟悉的十大古典詩歌之首。那麼,“思鄉的明月”為何能為不同文化層次的人所理解、接受、喜愛呢?這都緣於“思鄉的明月”所具有的藝術感染力及其感染作用的廣泛性。

  一是“思鄉的明月”的環境和過程能知常感。《靜夜思》所描寫的月夜是一個隨時隨地都能遇到的普普通通的月夜,在這月夜裡,離家在外的人,仰望明月,思緒飛越空間、飛越時間,想起同在這一輪明月照耀下的故鄉,想起在故鄉明月下經歷過的生活情景,不禁從心頭升起一縷鄉思。這樣一個明月引動鄉思的過程,不但容易理解,而且都有體驗,這就是“思鄉的明月”能為人們普遍理解和接受的前提條件。

  二是“思鄉的明月”的鄉情明而不盡。當李白在靜夜裡對月思鄉的時候,他的鄉情一定有這樣那樣的具體內容。然而,詩人所思的內容在詩中沒有反映出來,只是點出“思故鄉”。就如沈德潛所評:“旅中情思,雖說明卻不說盡。”正是因為詩人沒有把他的鄉思說盡,詩歌才給讀者留下了自由想象的充分餘地。不同的人,儘可以用自己不同的生活體驗去填充它,使之具體化。如此,“思鄉的明月”在廣大讀者中獲得了廣泛的適應性。

  三是“思鄉的明月”的鄉情清淡平凡。李白的《靜夜思》看不到古詩中常見的那種遊子思鄉懷親的悲愁與痛苦,連最起碼的孤寂和悽清之感,都淡得不為人覺察。正如清人徐增評:“因疑則望,因望則思,並無他念,真靜夜思也。”然而,正是這一點,它與普通人們的感情活動相互合拍了。在實際生活中,大多數人在大多數時候總是處在正常的境遇中,其感情活動並不是強烈的衝動,多半都帶著輕柔、溫和的調子。這就是《靜夜思》能引起人們普遍共鳴的客觀感情基礎⑹。因而,“思鄉的明月”得到了人們的普遍喜愛。

  2、“思鄉的明月”的後世影響力

  自李白在《靜夜思》中首創了“思鄉的明月”後,月亮便與思鄉結緣,望月懷鄉成為了中國文人所共有的心理情結,古詩中的月亮大都成了思鄉的代名詞。就李白而言,還有《關山月》中的“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描寫了塞外徵人的見月思鄉之情。甚者,李白直抒“相思如明月,可望不可攀。”(《自梁園至敬亭山見會公》)就其它詩人而言,古代的有,杜甫《月夜憶舍弟》:“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王建《十五夜望寄杜郎中》:“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白居易《望月有感》:“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張九齡《望月懷遠》:“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王昌齡《李昌曹宅夜飲》:“欲問吳江別來意,青山明月夢中看。”現代的有,席慕容《鄉愁》:“故鄉的歌 是一支清遠的笛/總在有月亮的晚上 響起”,等等。時過千載的今天,“思鄉的明月”仍然引起巨大的迴響。可以說,“思鄉的明月”已是中國文化的一個元素,嵌入到了中國人的思想深處,必將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