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表達了詩人什麼感情
導語:《將進酒》篇幅不算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以下是由應屆畢業生文學網網小編為您整理的將進酒表達的思想感情,希望對您有所幫助!
將進酒【作品簡介】
《將進酒》由創作,被選入《三百首》。這首詩意在表達人壽幾何,及時行樂,聖者寂寞,飲者留名的虛無消沉思想,願在長醉中了卻一切。詩的開頭六句,寫人生壽命如黃河之水奔流入海,一去不復重返,如此,應及時行樂,莫負光陰。“天生”十六句,寫人生富貴不能長保,因而“千金散盡”“且為樂”。同時指出“自古聖賢皆寂寞”,只有“飲者留名”千古,並以陳王曹植為例,抒發了詩人內心的不平。“主人”六句結局,寫詩人酒興大作,“五花馬”、“千金裘”都不足惜,只圖一醉方休。表達了詩人曠達的胸懷。“天生我材必有用”句,是詩人自信為人的自我價值,也流露懷才不遇和渴望用世的積極思想感情。這首詩深沉渾厚,氣象不凡。情極悲憤狂放,語極豪縱沉著,大起大落,奔放跌宕。詩句長短不一,參差錯綜;節奏快慢多變,一瀉千里。
《將進酒》(其中“將”讀qiāng,陰平,意思為請),一作《惜酒樽》,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宋書》:漢鼓吹鐃歌十八曲,有《將進酒》曲。《樂府詩集》:《將進酒》古詞雲:將進酒,乘大白。大略以飲酒放歌為言。宋何承天《將進酒》篇曰:將進酒,慶三朝。備繁體,薦佳餚。則言朝會進酒,且以濡首荒志為戒。若梁昭明太子云,洛陽輕薄子,但敘遊樂飲酒而已。唐代李白沿用樂府古體寫的《將進酒》,影響最大。
時光流逝,如江河入海一去無回;人生苦短,看朝暮間青絲白雪;生命的渺小似乎是個無法挽救的悲劇,能夠解憂的惟有金樽美酒。這便是李白式的悲哀:悲而能壯,哀而不傷,極憤慨而又極豪放。表是在感嘆人生易老,裡則在感嘆懷才不遇。理想的破滅是黑暗的社會造成的,詩人無力改變,於是把沖天的激憤之情化做豪放的行樂之舉,發洩不滿,排遣憂愁,反抗現實。
【原文】
《將(qiāng)進酒》
作者:李白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cén)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zhuàn)玉何足貴(注:此處也可作“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注:此處也可作“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lè),斗酒十千恣(zì)歡謔(xuè)。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jìng)須沽(gū)取對君酌(zhuó)。(徑須:直截了當。)
五花馬,千金裘(qiú),呼兒將(jiāng)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註解】
⑴將進酒:屬漢樂府舊題。將(qiāng):請。將進酒選自《李太白全集》。這首詩大約作於天寶十一年(752)。距詩人被唐玄宗“賜金放還”已達八年之久。當時,他跟岑勳曾多次應邀到嵩山(在今河南登封市境內)元丹丘家裡做客。
⑵君不見:樂府中常用的一種誇語。天上來:黃河發源於青海,因那裡地勢極高,故稱。
⑶高堂:指的是父母。青絲:黑髮。此句意為年邁的父母明鏡中看到了自己的白髮而悲傷。
⑷得意:適意高興的時候。
⑸會須:應當。會,須,皆有應當的意思。
⑹岑夫子:指岑(cén)勳。丹丘生:元丹丘。二人均為李白的好友。
⑺杯莫停:一作“君莫停”。
⑻與君:給你們,為你們。君,指岑、元二人。
⑼傾耳聽:一作“側耳聽”。
⑽鐘鼓:富貴人家宴會中奏樂使用的樂器。饌(zhuàn)玉:美好的食物。形容食物如玉一樣精美。饌,吃喝。玉,像玉一般美好。
⑾不復醒:也有版本為“不用醒”或“不願醒”。(現高中教材之人民教育出版社---普通高中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中國古代詩歌詩歌散文欣賞中是----但願長醉不願醒)
⑿陳王:指陳思王曹植。平樂:觀名。在洛陽西門外,為漢代富豪顯貴的娛樂場所。恣(zì):放縱,無拘無束。謔(xuè):玩笑 。
⒀言少錢:一作“言錢少”。
⒁徑須:乾脆,只管。沽(gū):通“酤”,買或賣,這裡指買。
⒂五花馬:指名貴的馬。一說毛色作五花紋,一說頸上長毛修剪成五瓣。
⒃爾:你。銷:同“消”。
⒄聖賢:一般指聖人賢士,又另指古時的酒名。
【韻譯】
你沒看見嗎?
黃河之水是由天上而來。
波濤滾滾奔向東海,永不回頭。
你沒看見嗎?
可悲的是高堂明鏡照見了白髮,早晨如青絲般烏黑,傍晚白得如雪。
人生得意時,要盡情地尋歡作樂,別讓金盃玉露,空對天上明月。
天地造就我的才幹,必有它的用處,即使千金耗盡,還會重新再來。
烹羊宰牛,且圖眼前歡樂,應該痛痛快快一口氣喝它三百杯。
岑勳先生呵,丹邱先生呵,快快進酒吧,杯兒不要停!
讓我為你們唱一曲,請你們側耳仔細聽:
鐘鳴鼓響飲食如玉,何足珍貴?
我只願長醉享樂,不願醒來受罪!
古來聖賢,生活恐怕都寂寞,世上唯有酒徒,他們卻芳名永駐。
古時陳王曹植曾在平樂觀宴飲尋歡,斗酒十千不嫌貴,任性地享樂一番。
主人呵,為何說我少銀錢?
直接沽取醇酒,咱對飲個醉意綿綿,這一匹名貴的五花馬,這一件價值千金的皮裘,叫孩兒們拿去換美酒吧,我與你喝個大醉,同消萬古長愁。
【翻譯】
你沒見那黃河之水從天上奔騰而來,
波濤翻滾直奔東海,再也沒有回來。
你沒見那年邁的父母,對著明鏡感嘆自己的白髮,
年輕時候的滿頭青絲如今已是雪白一片。
人生得意之時應當縱情歡樂,
莫要讓這金盃無酒空對明月。
每個人只要生下來就必有用處,
黃金千兩一揮而盡還能夠再來。
我們烹羊宰牛姑且作樂,
一次痛飲三百杯也不為多!
岑夫子和丹丘生啊!
快喝吧!別停下杯子。
我為你們高歌一曲,
請你們都來側耳傾聽:
鐘鳴饌(zhuàn)食的豪華生活有何珍貴,
只希望長駐醉鄉不再清醒。
自古以來聖賢無不是寂寞的,
只有那喝酒的人才能夠留傳美名。
陳王曹植當年宴設樂平觀你可知道,
斗酒萬錢也豪飲賓主盡情歡樂。
主人呀,你為何說我的錢不多?
快快去買酒來讓我們一起喝個夠。
牽來名貴的五花馬,取出價錢昂貴的千金裘,
統統用來換美酒,
讓我們共同來消融這無窮無盡的萬古長愁!
【講解】
在李白的《將進酒》中,詩人先言悲,將悲融進奔流到海的河水與“朝如青絲暮成雪”的白髮之中,這種悲源於“志士惜日短”。但是,昂揚奮發的時代精神壓倒了個人的悲哀,加之李白自信狂放的謫仙氣質,悲最終會倒向了樂與歡:烹羊宰牛且為樂,斗酒十千恣歡謔。李白是幸運的,他生活在一個自由開放的時代;李白又是不幸的,懷才不遇、壯志難酬讓偉大的李白在這樣偉大的時代產生了偉大的悲哀! 萬古之愁不僅僅是李白的愁,更是古往今來無數文人的愁,但是能像李白這樣以美酒狂歡又能以美酒同銷萬古愁的又有幾人呢?李白就是這樣一個敢於言愁又敢於銷愁的謫仙人!
李白一生與酒結下不解之緣,許多詩都與酒有關,詠酒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曲名,意思是勸酒歌,“將”,請的意思。這首詩是一首以飲酒為題材的詩篇。《將進酒》突出地表現了詩人在極度壓抑中由憤懣而轉化為狂放的情緒。該詩寫於天寶十一載(752年),是李白一入長安之後,它與二入長安後的情調是不同的。李白與友人岑勳在蒿山友人元丹邱處飲酒而作,是三人對酒時所歌。詩以豪放的語言,抒寫了曠達不羈樂觀自信的精神和對社會現實的憤悶,同時反映了作者理想與現實的深刻矛盾。
全詩可分為三段:
第—段:“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莫使金樽空對月”。抒寫對人生短暫的感慨,以及適逢知音的快樂。
前四句懷著深慨寫年華流逝的疾速。妙在詩人能給它找到最好的表現形象和最適宜的放歌節奏。“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論語》中記載孔子曾指著河水說:“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所以後來常以水流逝表示時間的流逝。“君不見”是漢樂府開頭常用的辦法。如詩“君不見漢家三百川”。李白沿用了漢樂府舊題,也沿用了樂府的表現形式。頭兩句說你不見黃河滔滔之水彷彿從高天湧出,一瀉千里奔騰到海不再回返。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極言黃河發源地的高遠;下句寫大河之去不可回。這兩句寫景,描繪黃河洶湧澎湃的氣勢,顯然是隱用其意,彷彿是詩人狂放性格的寫照。同時又是起興,以“不復回”象徵歲月易逝。想到人的生命也像水一樣流逝了,再不會回來。這種寫法在中國古代詩詞裡常見,如[念奴嬌]《赤壁懷古》也是這種寫法,“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也是由水的流逝,想到時間的流逝。由時間的流逝,想到歷史人物如何如何。這裡選用了一個非凡的雄渾博大的形象,來表現詩人的藝術個性。滔滔黃水,橫貫大野,源頭直接天際,有似從天而降,向大海流去,這形象特別加強了奔騰迅疾和一去不返之感。嵩山為五嶽中的中嶽,挺立中原,距黃河不算太遠,居高遠望,也許能看到黃河的一點形跡,但頂多也不過是“黃河如絲天際來”,不會感受到那種濁浪排空的滾滾奔流之勢。詩人完全是寓目生心,馳騁想象,自由創造能夠酣暢抒情的形象。這兩句起勢猛疾,神采飛動。
下面用黃河水又長又大來興起下文,很自然地過渡到人生的翕忽易老:“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這是由寫景轉入寫人世。你不見高堂明鏡中照見白髮而生悲,早晨還是滿頭青絲,傍晚就變成了雪白。“堂”,堂屋。在堂屋明鏡之前,在鏡子裡照見自己的白髮而生悲。如果前兩句是空間範疇的誇張,這兩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人生由少到老的過程被說成是朝暮間之事,誇張地寫出了人生的短促。人的頭髮朝黑而夕白是不可能的,然而這藝術的誇張卻最真切地傳達出青春的倏忽易逝,也與上文黃水奔流的形象和諧一致。這兩句與上兩句組成對稱句,各以“君不見”三字喝起,不僅增加了慷慨放歌的氣勢,內容也因相互鮮明對照而其情愈顯。開篇這四句中還有—種反襯作用,以黃河的永恆偉大,反襯生命的脆弱渺小。這一開端可謂悲感之極,是—種巨人式的感傷。更多唐詩欣賞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唐詩三百首欄目。
志士是惜陰的,最怕年華虛度。李白於天寶三年出離長安,如今已經八年消磨在漫遊中。這無從改變、無可奈何的現實激使詩人唱出“人生”以下六句“人生得志須盡歡,莫使金撙空對月”,是說人生得意之時,應盡情歡樂,不要讓金盃空對明月。“莫使”“空”雙重否定句代直陳,語氣更加強調。“金樽”,酒杯,名貴的酒杯。“對月”,古人講究對月飲酒。賞花對月飲酒是古人一種習慣。既然無法改變客觀形勢,朋友聚首,總算人生一大暢意之事,就應該痛飲極歡。後一句自然是說飲酒,但點染上“對月”二字,便有莫負佳景良辰之意。至於那個惹人愁煩的未來呢?且將它拋過一邊:“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天既生材,必然會派個用場,不必為它煩擾不安了,金錢是流通的,散盡還會再聚,更不必顧惜。這反映出李白的極度自信,豁達。詩人用象徵的詩句寫出了一個大寫的“我”。天生我於世間,必是有用之材,正所謂“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為了這樣樂觀自信的未來,與朋友歡飲,即使是千金散盡了,也在所不惜。趨使金錢而不被金錢所奴役,又一次反映了詩人狂放不羈的思想性格。因此“烹中宰羊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寫痛飲豪飲的盛宴。“且”,姑且,暫且。“會”是當的意思,“會須”,應當。酣飲大嚼一通的意思。在無可奈何中有開朗樂觀,在前程渺茫中有堅定自信,有似撥雲見月,將愁緒一掃而空。詩人的感情由開篇的抑鬱深慨一變而為恣肆狂放。
第一段寫行樂飲酒,也是為了表現李白的豪情壯志。雖3、4句有些感慨、焦急情緒,人生太短暫了,黑頭髮很快變成了白頭髮。但從整段的情調來看,是積極樂觀的`。“人生得志須盡歡”“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表示的還是豪邁氣魄。感慨是由於時間的流逝,懷才的不遇,在豪邁的氣概中又表現了懷才不遇的想法。
在一、二段之間有四個短句作為過渡:“岑夫子、丹邱生、將進酒,杯莫停”。直呼朋友的姓名(“岑夫子“,岑勳;“丹邱生”,元丹邱)勸酒,“夫子”“生”是對男性的稱呼。你們請喝酒,不要將杯子停下來。這幾個口語化短句的加入,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酒逢對手,生逢知己,無怪乎詩人要“與君歌—曲,請君為我側耳聽”了,我給你們唱支曲子,請你們為我好好聽著。以宴席中勸酒為過渡,轉到第二段,抒寫詩人自己對人生的見解。
歌曲的內容是什麼呢?下面六句就是以歌抒懷:“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鐘鼓饌玉——指富貴生活。富貴人家吃飯時要鳴鐘列鼎,食物精美如玉。“饌玉”,用作動詞,吃著像玉那樣珍貴的食品。“玉”字是比喻,像那樣敲鐘擊鼓的豪華生活,像吃著如玉般珍貴食品的最好生活。指的就是達官顯宦貴族之家。但是詩人以為不足貴、不稀罕,只希望長久沉醉不再醒來。為什麼不醒來?對混濁的社會,達官顯宦這些人的作為表示不滿,用這種態度對當時社會、權貴表示反對。詩至此繼續寫宴樂,但卻從狂放轉為激憤。對照“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期待,“但願長醉不願醒”反映出李白所特有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只好以酒為解脫。“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說自古以來的聖賢至今都不為世人所知,只有飲者的名字才能在世間傳揚。為聖為賢都枯槁當年,寂寞後世,有誰來讚賞他們呢?只有飲者倒名傳千古。這兩句中講了長醉的原因,表現出對賢愚不辨的現實的憤悶之情。說他願意長醉但並未長醉。
第二段,對權貴蔑視,對聖賢既有蔑視也有同情,聖賢也是並不被人所重視的,然後擺出一個擺脫苦悶的方法,現實社會行不通,那就“長醉不用醒”。這段是借飲酒來抒發對現實的不滿。
第三段:“陳王昔時宴平樂”——結尾。“陳王”,曹植。他在太和六年(232年)封為陳王。引陳王舊事說明豪飲的原因。這是借古人酒杯,澆自己塊壘。李白在這裡用了曹植《名都》篇中“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之句。這兩句意思說,陳王這個飲者的形景不是至今仍在人們心目中麼?李白本是有極大從政熱情的,詩中這樣說顯然是備受壓抑而進發出來的憤激語,它反映了詩人胸中長期積鬱的苦悶。在似乎是頹唐的語句中包裹著熱與憤。熱是由於對實現,抱負始終不渝地有追求,憤是由於終究沒有得到一展懷抱的機會。正是這樣,詩人的情緒在這裡由狂放轉為憤激。上段詩人先提到古來聖賢,這—段又在這裡無數留名飲者當中舉出了壯志難酬的曹植為例,一方面寫詩人曠達樂觀的情志,另—方面也流露出詩人的不平之氣。“主人為何言錢少,徑須沽取對君酌”。“為何”,疑問句,即“何為”,為什麼。主人為什麼說錢少呢?“徑”,通假字,一直,直接。“徑須”,只管,就可以這樣做。“沽”,買。“沽取”,買酒。說我為宴會的主人,怎麼說錢不夠呢?只言去打酒來,與你們同飲。這裡既照應“千金散盡”一句,又引起下文“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五花馬”,馬的毛皮著有花紋的,表名貴馬。孔子曾問子路你有什麼志向?子路說願白馬衣輕裘。“馬”“裘”古代作為生活比較高的一種表現。“裘”,皮衣。“千金裘”,是價值千金的狐皮襖。“將”,拿。“將出”是拿出去。這四句說,五花寶馬,千金貴裘,只管拿去換酒,與君縱飲銷愁。說“萬古愁”是因為“古來聖賢皆寂寞”,整個古今志士不遇的愁煩,都要用酒銷掉。經過憤激的浪峰,詩人的狂放也達於頂點,裘馬換酒的豪舉把狂態刻畫得淋漓盡致。狂放縱酒是為銷愁,狂放的程度恰恰表現了愁苦的深度。他那曠達樂觀和狂放不羈的性格躍然紙上。與“千金散盡還復來”“鐘鼓饌玉不足貴”的思想吻合起來,組成了一個充滿信心又超脫世俗的詩人自我形象。
全詩結束在一個“愁”字上。愁字中凝聚了詩人對年華流逝的驚懼,對人生坎坷的慨嘆,對有志難酬的鬱悶,對世俗、對醜惡社會現實的憎惡。這一切都一股腦地傾瀉在知己面前,感情悲憤而又豪放,並有豐富深厚的社會內容。
這首詩本身就猶如黃河之水,氣勢磅礴,情緒急促,恰當地表現了詩人狂放不羈追求個人自由生活態度。在藝術上也很有代表性。
這是一首抒情詩,無論抒發什麼感情,都是抒情者的一種自我肯定。這首詩也就是李白的自我肯定。他抒發的是一種愁情、憤懣,可在這愁情與憤懣當中,表現著他對自己價值的一種肯定。該詩前半部分抒發著一種須及時行樂的思想,這僅是一種表層的意思。但真正給人印象深的還在這一部分。有三點值得注意並引人深思:
1、開頭起興,是爆發式、力量型的。用“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來起興,黃河之大、之長、非凡是人所共知的,這從天而降的長、大、非凡和劇烈動盪的物象合成為一種壯大的、給人以生命感的景色,表現著飛騰咆哮的、非同凡響的巨大生命。仔細體會黃河之水奔流到海不復回,其生命消失是迅速的,但這一過程也是偉大壯觀的。正因為用這不平凡的黃河來起興,引起青春之易逝,人生之短暫(“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這感慨就不是軟弱無力的自我哀憐,也不是無可奈何的呻吟。他所喚起的感情,只有悲慨而無悲觀。這種感情色彩不是灰暗的,而是鮮亮的;其狀態不是一種冷清的、停止的,而是激動、向上的;它所導向的感情不是消沉的而是昂揚的。所以這裡是對生命的肯定和珍惜,體現著信心和力量。這是開頭起興給人的感發、引人思索的意義。
2、這裡講到“人生得意須盡歡”,不能簡單的以及時行樂來對待。這及時行樂是表層的追求享樂,而實際上蘊涵著“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在這自信的基礎上,而產生出來的一種追求自由的傾向。這是一種要求個性自由,“天生我材必有用”與“人生得意須盡歡”兩個要結合起來。
前半部,表面看來寫的是及時行樂,但這裡卻表現著自信和自由的傾向,這是表現人的個性覺醒的追求。詩的後半部分,抒發的是借飲酒而擺脫憤懣、擺脫愁情的束縛,表面看是在發牢騷,實際上也有它深刻的思想:(1)首先指出“鐘鼓饌玉不足貴”,富貴生活不值得珍惜、留戀。李白為什麼要這樣講?他認為富貴生活不是永恆的,功名富貴不會常在。這種思想是初盛唐以來詩人的普遍思想,即富貴者也可以沒落,而貧賤者亦可富貴。因此一味追求富貴,為富貴所束縛,這是不值得的。(2)他認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像自己這樣的人材必有大用,有大用這富貴是不成其為問題的。所以他也認為“鐘鼓饌玉不足貴。”(3)李白在現實中所見到的那些富貴之家,又多半是些腐朽的、庸俗的、庸碌的一些人,這都是一些為詩人所不齒之人。基於這三點,所以他認為“鐘鼓饌玉不足貴。”
3、還講到“古來聖賢多寂寞”,聖賢的不被理解、認識。生前就是孤獨困窘的,而生後又常常不被人重視,所以無須追求成聖成賢,即不以聖賢為楷模。如果一定要留名後世,那也“惟有飲者留其名”,還是曹植那樣好。這兩點不是講什麼正經的道理,而是表達李白的一種情懷。他所說的這些話,話間的聯絡是一種感情的邏輯,不是一種理性的思維,理論的邏輯。他是用否定的方式來求得自我的肯定。他把當時士人兩項最高的追求:一是富貴,一是以聖賢為楷模,都一一否定了,那實質上就是藉此來肯定自己。只有縱酒尋歡,在長醉中擺脫這種世俗的羈絆,獲得自由,才是最有意義的。功名富貴,是一種不能永恆的虛假的價值。李白曾寫過“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月下獨酌》)“仙人殊恍惚,未若醉中真”(《擬古》其三),所謂“合自然”“醉中真”,其內涵都是在追求這種個性自由。《將進酒》“但願長醉不復醒”的意義就在此。結尾的“與爾同銷萬古愁”,正表現著以醉中的自由去消解自我在現實中無從得到肯定的苦悶。所以該詩的真正意義,就在於表現了以自負、自信、自由為內容的自我肯定。
該詩雖給人“萬古愁”,以酒澆愁之感,由於用豪放來沖淡心中之鬱抑、心中之憤懣,所以基調仍是樂觀的,並用豪邁的語言,表達了這種樂觀自信的、放縱不羈的精神。
從語言形式上看,句型變化多,開頭用長句,然後三字句、七字句交錯使用,而且換韻比較頻繁。如開頭“來”“回”在古代是押韻的,古代屬“灰”韻。“發”“雪”“月”同押一韻。“來”“杯”押一韻。“停”“聽”“醒”“名”押一韻。“謔”“酌”在古代也是押韻的。“裘”“愁”押韻。
在頻繁押韻中,平仄韻又是互換著押,這也是一大特點。“平仄”,指現代漢語中的第一、二聲,即陰平與陽平。“仄聲”,指現代漢語中的上聲、去聲,即第三、四聲。但古代還有“入”聲。北京音沒入聲,南方有入聲。古代將“入”聲都歸到平、上、去聲裡。如“學”現讀平聲,古代讀入聲。“月”,今讀四聲,古代讀入聲。再如“停”“聽”“醒”“名”都是平聲;“發”“雪”“月”是入聲。“謔”“酌”是入聲。“裘”“愁”是平聲。(肖旭)
【點評】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韻一)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韻二)
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
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盡還復來。(韻三)
烹羊宰牛且為樂,
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邱生,(韻四)
將進酒,君莫停。
與君歌一曲,
請君為我側耳聽:
“鐘鼎玉帛豈足貴,
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
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韻五)
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
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韻六)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現在再講一篇李白的古題樂府詩《將進酒》,也是漢代短簫鐃歌之一。漢代樂府歌辭原文,因為聲辭雜寫,故不能瞭解其意義。只有第一句是“將進酒”,後世文人擬作,都是吟詠飲酒之事。李白此詩,也沿襲舊傳統,以飲酒為題材。
這首詩用三言、五言、七言句法錯雜結構而成,一氣奔注,音節極其急促,表現了作者牢騷憤慨的情緒。文字通俗明白,沒有晦澀費解的句子,這是李白最自然流暢的作品。
全詩轉換了六個韻。第一、二韻六句合為一段。此後每韻自成一個思想段落。開頭四句用兩個“君不見”引起你注意兩種現象:“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是比喻光陰一去不會重回,“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是說人生很快便會衰老。青春既不會回來,反而很容易馬上進入老年,所以人生在得意的時候,應當儘量飲酒作樂,不要使酒杯空對明月。這是第一段的內容,它也象《蜀道難》一樣,一開頭就從題目正面落筆。“君不見”是漢代樂府裡已經出現的表現方法,意思是“你沒有看見嗎?”跟我們現在新詩裡用“看啊”、“你瞧”一樣,是為了加強下文的語氣。李白詩中常用“君不見”,這三個字不是詩的正文,讀的時候應當快些。我們如果把兩個“君不見”都刪掉,也沒有關係,詩意並無殘缺。而且刪掉之後,這一段就是整整齊齊的六個七言句,更可以看出這兩個“君不見”是附加成分。在七言歌行中,這一類的附加成分,我們借用一個南北曲的名詞,稱之為“襯詞”,因為它們只起陪襯的作用,不是歌曲的正文,唱起來也不佔節拍。但是,如果“君不見”三字不在七言句之外,那就不能算是襯詞。李白另一首詩云:“君不見梁王池上月,昔照梁王樽酒中。”(《攜妓登梁王棲霞山孟氏桃園中》)這又是一種用法。如果把這個“君不見”也作為襯詞,則第一句只有五字,而全詩卻都是七言句。如果把“君不見”認為詩的正文,則這一句有八言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能說:全句仍是七言,多出來的一個字是襯字。“君不見”三字只抵二字用,應當讀得快,讓它們只佔兩個字的音節。南北曲和彈詞裡,這種襯詞很多,因此產生了這個名詞。唐代雖然還沒有這個名詞,但象“君不見”之類的附加成分,實在已是曲子裡用襯詞的萌芽。此外,李白還有一首《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中有:
君不見,李北海,
英風豪氣今何在?
君不見,裴尚書,
土墳三尺蒿藜居。
這是構成了兩個三字句,也不能說是襯詞了。
第二段四句,大意說:天既生我這個人材,一定會有用處。千金用完,也不必擔優,總會得再有的。眼前不妨暫且烹羊宰牛,快樂一下。應該放量飲酒,一飲就是三百杯。這一段詩,表面上非常豪放,其實反映著作者的牢騷與悲憤。言外之意是象我這樣的人材,不被重用,以致窮困得在江湖上流浪。
第三段再對兩個酒友發洩自己的牢騷。岑夫子是岑勳,年齡較長,故稱為夫子。丹邱生是一個講究煉丹的道士元丹邱,李白跟他學道求仙,做了許多詩送他。這裡,詩人勸他們儘管開懷暢飲,不要停下酒杯。我唱個飲酒歌給你們兩位聽:鐘鼎玉帛,這種富貴排場的享樂,我以為不值得重視,我只願意永遠醉著不醒。自古以來,一切聖人、賢人都已經寂寞無名,誰也不知道他們。只有喝酒的人,象劉伶、陶淵明這些人,倒是千古留名的。從前陳思王曹植有兩句詩道:“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名都篇》)是說他打獵回來,在平樂觀裡宴請朋友和從臣,飲萬錢一斗的美酒,大家盡情歡樂談笑,現在我們的主人為什麼說沒有錢,捨不得打酒呢?應該立刻就去打取美酒,來請大家喝個痛快。這一段四韻八句就是“請君為我側耳聽”的一曲歌,是詩中的歌。“鐘鼎”是“鐘鳴鼎食”的簡用,“玉帛”是富貴人的服御。這四個字就代代富貴人的奢侈享受。詩人說,這些都不足貴重,只要有酒就成了。“主人”是諷刺他自己,也可以說是自嘲。上文說過“千金散盡還復來”,可見現在正是“少錢”的時候。錢少,也不要緊,酒總得要喝,於是引出了最後一段三句:好吧,現在手頭雖然沒有錢,家裡還有一匹五花駿馬,還有一件價值千金的狐裘,立刻叫兒子拿出去換取美酒,和你們喝個痛快,把千秋萬古以來的愁緒一起銷解掉。
李白的詩,以飲酒、遊仙、美女為題材的最多,後代的文學批評家常以此為李白的缺點。例如就說:“李白詩詞,迅快無疏脫處,然其識汙下,十句九言婦人與酒耳。”所謂其識汙下,就是世界觀庸俗。這種批評,雖則也有人為李白辯護,但在李白的詩歌裡,高尚、深刻的世界觀確是沒有表現。他只是一個才氣過人的詩人,能擺脫傳統創作流利奔放的詩篇。至於對人生的態度,他和當時一般文人並沒有多大不同。早期的生活,就是飲酒作詩,到處旅遊。後來跑到長安,認識了。賀知章極欣賞他的詩,把他推薦給玄宗。於是玄宗留他在宮裡做一名翰林供奉。“翰林供奉”是所謂“文學侍從之臣”當明皇和楊貴妃賞花飲酒作樂的時候,找他來做幾首新詩譜入歌曲。這就是翰林供奉的職務。它並不是一個官。然而李白做了翰林供奉卻驕傲得很。他有好些詩自畫他當時的得意情況:“歸來入咸陽,談笑皆王公。”(《東武吟》)又云:“王公大人借顏色,金章紫綬來相趨。”(《駕去溫泉後贈楊山人》)這是說王公宰相都來和他交朋友了。“昔在長安醉花柳,五侯七貴同杯酒。”(《流夜郎贈辛判官》)是說當時和他飲宴的都是王公貴人。“當時笑我微賤者,卻來請謁為交歡。”(《贈從弟南平太守之遙二首》)是說從前瞧不起我的人,現在都來巴結我了。此外,他還有不少詩句,誇耀他的得意時候。大約正是這種驕傲自大態度,得罪了不少人,使玄宗左右那些李林甫,楊國忠之流對他不能容忍,在玄宗面前挑撥了幾句,他就被放逐出宮廷。他自己說當時是“騎虎不敢下,攀龍忽墮天”,可見他自己也早就覺察到已經處於騎虎之勢,正在無法脫身,而被龍尾巴一掉,便從天上摔下來了。此後,他又恢復了飲酒浪漫的生活,把自己裝成一個飄飄然有仙風道骨的高人逸士,不時在詩裡諷刺一下政治,好象朝廷不重用他,就失去了天下大治的機會。《鹽鐵論》裡有一段大夫譏笑文學的話:“文學裒衣博帶,竊周公之服;鞠躬踧踖,竊仲尼之容;議論傳誦,竊商賜之辭;刺譏言治,過管晏之才;心卑卿相,志小萬乘。及授之政,昏亂不治。”這些話都切中文人之弊。他們平時高談闊論,目空一切,“心卑卿相”,人人自以為是伊、呂、管、晏。及至給他一個官做,也未見得能盡其職守。唐代進士初入仕途,往往從縣尉做起,可是詩人中也沒有出類拔萃的好縣尉,而他們常在詩中發牢騷,嫌位卑官小,屈辱了他這樣的人才。這種孤芳自賞的高傲情緒,從屈原以來,早就在我國文學中形成一個傳統,而李白的表現,特別發揚了這個傳統。我以為我們學習古典文學,對歷代作家這一種世界觀的過度的表現,可以不必重視,更不宜依據他們的自我表揚,而肯定他們真是一個被壓制的人才。李白的詩,是第一流的浪漫主義作品,他在盛唐時期詩壇上的情況,正和雨果在法國,拜倫在英國一樣。遊仙、飲酒、美人,是他的浪漫主義形式;嶔崎、歷落①、狂妄、傲岸,是他的浪漫主義精神。但是他對政治社會的認識,還是消極因素多於積極因素。因此,我以為李白的詩,還不能說是一種積極的浪漫主義。就以飲酒為例,李白的飲酒和陶淵明的飲酒,顯然不同。陶淵明的飲酒是作為一個農民,在勞作之後,飲幾杯酒,以養性全神。他的飲酒的態度是:“泛此忘憂物,遠我遺世情。”(《飲酒》之八)李白的態度是:“人生得意須盡歡。”陶淵明說人家“有酒不肯飲”是因為“但顧世間名”(《飲酒》之四),而李白卻說:“惟有飲者留其名。”陶淵明為逃名而自隱於酒,李白則為爭名而“一飲三百杯”。由此可知,陶淵明的飲酒,對人世社會好象是消極的,但他的人格卻是積極的。李白則相反,他對人世社會好象還積極,而其人格卻是消極的。我覺得李白的飲酒詩,只能比之為古代波斯詩人莪瑪·哈耶謨和哈菲茲②,而不能和陶淵明相提並論。 更多唐詩欣賞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唐詩三百首欄目。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這兩句詩曾引起過一些封建衛道者的批評,以為李白過於狂妄,難道連先聖先賢如孔子、孟子者,都是默默無聞,只有酒鬼留名於後世嗎?編《唐文粹》的姚鉉就把“聖賢”改為“賢達”,代李白糾正了失言。這種批評,其實是多餘的,讀文藝作品不能如此認真,如此老實。這兩句詩,僅是藝術上的誇張手法,不必看成思想的真實。宋代人講究詩的各種煉句方法,把這種格式的詩句稱為“尊題格”。在一個對比中,為了強調甲方而大大地壓低乙方,這叫作“強此弱彼”的句法。也就是“尊題”的意思。李白為了誇大飲者,而貶低了聖賢的後世之名。的《琵琶行》雲:“豈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今夜聞君琵琶語,如聽仙樂耳暫明。”為了誇張商婦彈琵琶的美妙,就說得江州地方沒有中聽的音樂,有的只是很難聽的山歌與村笛。的《石鼓歌》雲:“陋儒編詩不收入,二雅褊迫無委蛇。”為了誇大石鼓詩的典雅,甚至責怪孔子編《詩經》為什麼不把這首詩收進去。還說,《詩經》中的大雅小雅兩部分的詩都是很“褊迫”而無曲折的。甚至還說孔子是一個“陋儒”。又為了誇大石鼓文的書法,而貶低王羲之的書法是庸俗的:“羲之俗書逞姿媚,數紙尚可博白鵝。”以上二例,也都是尊題手法,在唐詩中是常見的。
一九七八年八月二日
①李白自己說:“僕嶔崎歷落可笑人也。”見其《上安州李長史書》。
②莪瑪·哈耶謨的《魯拜集》,有郭沫若譯本。哈菲茲也是古代波斯(伊朗)詩人。原載:《唐詩百話》
【評析】
李白詠酒的詩篇極能表現他的個性,這類詩固然數長安放還以後所作思想內容更為深沉,藝術表現更為成熟。《將進酒》即其代表作。
《將進酒》原是漢樂府短簫鐃歌的曲調,題目意繹即“勸酒歌”,故古詞有“將進酒,乘大白”雲。作者這首“填之以申己意”(蕭士贇《分類補註李太白詩》)的名篇,約作於天寶十一載(752),他當時與友人岑勳在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為客,三人嘗登高飲宴(《酬岑勳見尋就元丹丘對酒相待以詩見招》:“不以千里遙,命駕來相招。中逢元丹丘,登嶺宴碧霄。對酒忽思我,長嘯臨清飆。”)。人生快事莫若置酒會友,作者又正值“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蕭士贇)之際,於是滿腔不合時宜借酒興詩情,來了一次淋漓盡致的發抒。
詩篇發端就是兩組排比長句,如挾天風海雨向讀者迎面撲來。“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潁陽去黃河不遠,登高縱目,故藉以起興。黃河源遠流長,落差極大,如從天而降,一瀉千里,東走大海。如此壯浪景象,定非肉眼可以窮極,作者是想落天外,“自道所得”,語帶誇張。上句寫大河之來,勢不可擋;下句寫大河之去,勢不可回。一漲一消,形成舒捲往復的詠歎味,是短促的單句(如“黃河落天走東海”)所沒有的。緊接著,“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恰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說前二句為空間範疇的誇張,這二句則是時間範疇的誇張。悲嘆人生短促,而不直言自傷老大,卻說“高堂明鏡悲白髮”,一種搔首顧影、徒呼奈何的情態宛如畫出。將人生由青春至衰老的全過程說成“朝”“暮”間事,把本來短暫的說得更短暫,與前兩句把本來壯浪的說得更壯浪,是“反向”的誇張。於是,開篇的這組排比長句既有比意──以河水一去不返喻人生易逝,又有反襯作用──以黃河的偉大永恆形出生命的渺小脆弱。這個開端可謂悲感已極,卻不墮纖弱,可說是巨人式的感傷,具有驚心動魄的藝術力量,同時也是由長句排比開篇的氣勢感造成的。這種開篇的手法作者常用,他如“棄我去者,咋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宣城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沈德潛說:“此種格調,太白從心化出”,可見其頗具創造性。此詩兩作“君不見”的呼告(一般樂府詩只於篇首或篇末偶一用之),又使詩句感情色彩大大增強。詩有所謂大開大闔者,此可謂大開。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春夜宴從弟桃李園序》),悲感雖然不免,但悲觀卻非李白性分之所近。在他看來,只要“人生得意”便無所遺憾,當縱情歡樂。五六兩句便是一個逆轉,由“悲”而翻作“歡”“樂”。從此直到“杯莫停”,詩情漸趨狂放。“人生達命豈暇愁,且飲美酒登高樓”(《梁園吟》),行樂不可無酒,這就入題。但句中未直寫杯中之物,而用“金樽”“對月”的形象語言出之,不特生動,更將飲酒詩意化了;未直寫應該痛飲狂歡,而以“莫使”“空”的雙重否定句式代替直陳,語氣更為強調。“人生得意須盡歡”,這似乎是宣揚及時行樂的思想,然而只不過是現象而已。詩人“得意”過沒有?“鳳凰初下紫泥詔,謁帝稱觴登御筵”(《玉壺吟》)──似乎得意過;然而那不過是一場幻影,“彈劍作歌奏苦聲,曳裾王門不稱情”──又似乎並沒有得意,有的是失望與憤慨。但就此消沉麼?否。詩人於是用樂觀好強的口吻肯定人生,肯定自我:“天生我材必有用”,這是一個令人擊節讚歎的句子。“有用”而“必”,一何自信!簡直象是人的價值宣言,而這個人──“我”──是須大寫的。於此,從貌似消極的現象中露出了深藏其內的一種懷才不遇而又渴望用世的積極的本質內容來。正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為什麼不為這樣的未來痛飲高歌呢!破費又算得了什麼──“千金散盡還復來!”這又是一個高度自信的驚人之句,能驅使金錢而不為金錢所使,真足令一切凡夫俗子們咋舌。詩如其人,想詩人“曩者遊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上安州裴長史書》),是何等豪舉。故此句深蘊在骨子裡的豪情,絕非裝腔作勢者可得其萬一。與此氣派相當,作者描繪了一場盛筵,那決不是“菜要一碟乎,兩碟乎?酒要一壺乎,兩壺乎?”而是整頭整頭地“烹羊宰牛”,不喝上“三百杯”決不甘休。多痛快的筵宴,又是多麼豪壯的詩句!
至此,狂放之情趨於高潮,詩的旋律加快。詩人那眼花耳熱的醉態躍然紙上,恍然使人如聞其高聲勸酒:“岑夫了,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幾個短句忽然加入,不但使詩歌節奏富於變化,而且寫來逼肖席上聲口。既是生逢知己,又是酒逢對手,不但“忘形到爾汝”,詩人甚而忘卻是在寫詩,筆下之詩似乎還原為生活,他還要“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以下八句就是詩中之歌了。這著想奇之又奇,純系神來之筆。更多唐詩欣賞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唐詩三百首欄目。
“鐘鼓饌玉”意即富貴生活(富貴人家吃飯時鳴鐘列鼎,食物精美如玉),可詩人以為“不足貴”,並放言“但願長醉不復醒”。詩情至此,便分明由狂放轉而為憤激。這裡不僅是酒後吐狂言,而且是酒後吐真言了。以“我”天生有用之才,本當位至卿相,飛黃騰達,然而“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行路難》)。說富貴“不足貴”,乃出於憤慨。以下“古來聖賢皆寂寞”二句亦屬憤語。詩人曾喟嘆“自言管葛竟誰許”,所以說古人“寂寞”,也表現出自己“寂寞”。因此才願長醉不醒了。這裡,詩人已是用古人酒杯,澆自己塊壘了。說到“唯有飲者留其名”,便舉出“陳王”曹植作代表。並化用其《名都篇》“歸來宴平樂,美酒鬥十千”之句。古來酒徒歷歷,何以偏舉“陳王”?這與李白一向自命不凡分不開,他心目中樹為榜樣的是謝安之類高階人物,而這類人物中,“陳王”與酒聯絡較多。這樣寫便有氣派,與前文極度自信的口吻一貫。再者,“陳王”曹植於丕、叡兩朝備受猜忌,有志難展,亦激起詩人的同情。一提“古來聖賢”,二提“陳王”曹植,滿紙不平之氣。此詩開始似只涉人生感慨,而不染政治色彩,其實全篇飽含一種深廣的憂憤和對自我的信念。詩情所以悲而不傷,悲而能壯,即根源於此。
剛露一點深衷,又回到說酒了,而且看起來酒興更高。以下詩情再入狂放,而且愈來愈狂。“主人何為言少錢”,既照應“千金散盡”句,又故作跌宕,引出最後一番豪言壯語:即便千金散盡,也當不惜將出名貴寶物──“五花馬”(毛色作五花紋的良馬)、“千金裘”來換取美酒,圖個一醉方休。這結尾之妙,不僅在於“呼兒”“與爾”,口氣甚大;而且具有一種作者一時可能覺察不到的將賓作主的任誕情態。須知詩人不過是被友招飲的客人,此刻他卻高踞一席,氣使頤指,提議典裘當馬,幾令人不知誰是“主人”。浪漫色彩極濃。快人快語,非不拘形跡的豪邁知交斷不能出此。詩情至此狂放至極,令人嗟嘆詠歌,直欲“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情猶未已,詩已告終,突然又迸出一句“與爾同銷萬古愁”,與開篇之“悲”關合,而“萬古愁”的含義更其深沉。這“白雲從空,隨風變滅”的結尾,顯見詩人奔湧跌宕的感情激流。通觀全篇,真是大起大落,非如椽巨筆不辦。
《將進酒》篇幅不算長,卻五音繁會,氣象不凡。它筆酣墨飽,情極悲憤而作狂放,語極豪縱而又沉著。詩篇具有震動古今的氣勢與力量,這誠然與誇張手法不無關係,比如詩中屢用鉅額數目字(“千金”、“三百杯”、“斗酒十千”、“千金裘”、“萬古愁”等等)表現豪邁詩情,同時,又不給人空洞浮誇感,其根源就在於它那充實深厚的內在感情,那潛在酒話底下如波濤洶湧的鬱怒情緒。此外,全篇大起大落,詩情忽翕忽張,由悲轉樂、轉狂放、轉憤激、再轉狂放、最後結穴於“萬古愁”,回應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氣勢,亦有曲折,縱橫捭闔,力能扛鼎。其歌中有歌的包孕寫法,又有鬼斧神工、“絕去筆墨畦徑”之妙,既非?刻能學,又非率爾可到。通篇以七言為主,而以三、五十言句“破”之,極參差錯綜之致;詩句以散行為主,又以短小的對仗語點染(如“岑夫子,丹丘生”,“五花馬,千金裘”),節奏疾徐盡變,奔放而不流易。《唐詩別裁》謂“讀李詩者於雄快之中,得其深遠宕逸之神,才是謫仙人面目”,此篇足以當之。原載:《唐詩鑑賞大辭典》
【作者介紹】
李白(701-762),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中國唐朝詩人,有“詩仙”、“詩俠”之稱。有《李太白集》傳世,詩作中多以醉時寫的,代表作有《望廬山瀑布》、《行路難》、《蜀道難》、《將進酒》、《梁甫吟》、《早發白帝城》等多首。後有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李俠”的原型李白;《胭脂扣》等多多部小說作者李碧華原名李白。祖籍隴西成紀(今甘肅秦安東),是唐代著名詩人,其詩以抒情為主。屈原而後,他是第一個真正能夠廣泛地從當時民間文藝和秦、漢、魏以來的樂府民歌中吸取其豐富營養,集中提高而形成他獨特風貌的。他具有超異尋常的藝術天才和磅礴雄偉的藝術力量,是屈原之後我國最為傑出的浪漫主義詩人,著有《李太白集》。
李白出生於盛唐時期,但他的一生,絕大部分卻在漫遊中度過,遊歷遍跡了大半個中國。二十歲時隻身出川,開始了廣泛漫遊,南到洞庭湘江,東至吳、越,寓居在安陸(今湖北省安陸市)、應山(今湖北省廣水市)。他到處遊歷,希望結交朋友,拜謁社會名流,從而得到引薦,一舉登上高位,去實現政治理想和抱負。可是,十年漫遊,卻一事無成。他又繼續北上太原、長安(今陝西省西安市),東到齊、魯各地,並寓居山東任城(今山東省濟寧市)。
這時他已結交了不少名流,創作了大量優秀詩篇。李白不願應試做官,希望依靠自身才華,透過他人舉薦走向仕途,但一直未得人賞識。他曾給當朝名士韓荊州寫過一篇《與韓荊州書》,以此自薦,但未得回覆。 更多唐詩欣賞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唐詩三百首欄目。
直到天寶元年(742年),因道士吳筠的推薦,李白被召至長安,供奉翰林,文章風采,名震天下 。李白初因才氣為玄宗所賞識,後因不能見容於權貴,在京僅三年,就棄官而去,仍然繼續他那飄蕩四方的流浪生活。更多唐詩欣賞敬請關注“習古堂國學網”的唐詩三百首欄目。
安史之亂髮生的第二年(756年),他感憤時艱,曾參加了永王李璘的幕府。不幸,永王與肅宗發生了爭奪帝位的鬥爭,兵敗之後,李白受牽累 ,流放夜郎(今貴州境內),途中遇赦。晚年漂泊東南一帶,依當塗縣令李陽冰,不久即病卒。
李白從少年時起,常去戴天山尋找道觀的道士談論道經。後來,他與一位號為東巖子的隱者隱居於岷山,潛心學習,多年不進城市。他們在自己居住的山林裡,飼養了許多奇禽異鳥,做了動物飼養員。這些美麗而馴良的鳥兒,由於飼養慣了,定時飛來求食,好像能聽懂人的語言似的,一聲呼喚,便從四處飛落階前,甚至可以在人的手裡啄食穀粒,一點都不害怕。這件事被遠近傳作奇聞,最後竟使綿州刺史親自到山中觀看鳥兒們的就食情況。這位刺史見他們能指揮鳥類的行動,認定他們有道術,便想推薦二人去參加道科的考試。可是,二人都婉言拒絕了。當時有名的縱橫家趙蕤也是李白的好友,此人於開元四年(公元716年)就著成了《長短經》十卷。那時李白才十六歲。趙蕤這部博考六經異同、分析天下形勢、講求興亡治亂之道的縱橫家式的著作引起了李白極大的興趣。他以後一心要建功立業,喜談王霸之道,也正是受到這部書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