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外弟盧綸見宿》全詩翻譯賞析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
[譯文] 樹上黃葉在雨中紛紛飄零,猶如燈下白髮老人的命運。
[出自] 司空曙 《喜外弟盧綸見宿》
靜夜四無鄰,
荒居舊業貧。
雨中黃葉樹,
燈下白頭人。
以我獨沉久,
愧君相見頻。
平生自有分,
況是蔡家親。
註釋:
盧綸:作者表弟,與作者同屬“大曆十才子”。
見宿:留下住宿。見:一作“訪”。
自有(fèn):一作“有深分”。分:情誼。
蔡家親:也作“霍家親”。晉羊祜為蔡邕外孫,這裡借指兩家是表親。
譯文1:
靜靜的深夜四周沒有相鄰,居住在荒野因為家中清貧。
樹上黃葉在雨中紛紛飄零,猶如燈下白髮老人的命運。
自慚這樣長久地孤獨沉淪,辜負你頻繁地來把我慰問。
我們是詩友生來就有緣分,更何況你我兩家還是表親。
譯文2:
寧靜的夜晚,我獨居一處,庭院的四周沒有人家,由於窮困潦倒家業衰落,我生活清貧。悽風苦雨之中,老樹上枯黃的樹葉隨風飄零,孤燈微光之下,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已白髮斑斑。長期以來我獨居陋室,孤苦無依,是一個悽寂沉淪的人,煩勞你殷勤探望,讓我慚愧萬分。然而我們兩人原是故交,平生的情誼自有緣分,更何況你我兩家還是表親。
賞析:
司空曙和盧綸都在大曆十才子之列,詩歌工力相匹,又是表兄弟。從這首詩,尤其是末聯“平生自有分(情誼),況是蔡家親(羊祜為蔡邕外孫,因稱表親為蔡家親)”,可以看見他倆的親密關係和真摯情誼;而且可以感受到作者生活境遇的悲涼。據《唐才子傳》卷四載,司空曙“磊落有奇才”,但因為“性耿介,不幹權要”,所以落得宦途坎坷,家境清寒。這首詩正是作者這種境遇的寫照。
前四句描寫靜夜裡的荒村,陋室內的貧士,寒雨中的黃葉,昏燈下的白髮,透過這些,構成一個完整的生活畫面。這畫面充滿著辛酸和悲哀。後四句直揭詩題,寫表弟盧綸來訪見宿,在悲涼之中見到知心親友,因而喜出望外。近人俞陛雲《詩境淺說》說,這首詩“前半首寫獨處之悲,後言相逢之喜,反正相生,為律詩一格”。從章法上看,確是如此。前半首和後半首,一悲一喜,悲喜交感,總的傾向是統一於悲。後四句雖然寫“喜”,卻隱約透露出“悲”:“愧君相見頻”中的一個“愧”字,就表現了悲涼的心情。因之,題中雖著“喜”字,背後卻有“悲”的滋味。一正一反,互相生髮,互相映襯,使所要表現的主旨更深化了,更突出了。這就是“反正相生”手法的藝術效果。
比興兼用,也是這首詩重要的藝術手法。“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不是單純的比喻,而是進一步利用作比的形象來烘托氣氛,特別富有詩味,成了著名的警句。用樹之落葉來比喻人之衰老,是頗為貼切的。樹葉在秋風中飄落,和人的風燭殘年正相類似,相似點在衰颯。這裡,樹作為環境中的.景物,起了氣氛烘托的作用,類似起興。自從宋玉《九辯》提出“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秋風落葉,常常被用以塑造悲的氣氛,“黃葉樹”自然也烘托了悲的情緒。比興兼用,所以特別富有藝術感染力。明謝榛《四溟詩話》卷一雲:“韋蘇州曰:‘窗里人將老,門前樹已秋。’白樂天曰:‘樹初黃葉日,人慾白頭時。’司空曙曰:‘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三詩同一機杼,司空為優:‘善狀目前之景,無限悽感,見乎言表。’”其實,三詩之妙,不只是善於狀景物,而且還善於設喻。司空曙此詩頷聯之所以“為優”,在於比韋應物、白居易詩多了雨景和昏燈這兩層意思,雖然這兩層並無“比”的作用,卻大大加強了悲涼的氣氛。高步瀛《唐宋詩舉要》說:“‘雨中’‘燈下’雖與王摩詰相犯,而意境各自不同,正不為病。”王唯《秋夜獨坐》:“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這兩句純屬白描,是賦體,並不兼比;不僅意境不同,手法亦自有別。馬戴《灞上秋居》:“落葉他鄉樹,寒燈獨夜人。”語雖近似司空曙,但手法也並不一樣,這裡只寫灞上秋居漂泊異鄉孤獨寂寞的情景,不曾以樹喻人,沒有比的意思。司空曙“雨中”、“燈下”兩句之妙,就在於運用了興而兼比的藝術手法。
“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樹葉黃時一定是深秋時節了,雨也自然是秋雨。秋雨淅淅瀝瀝,樹上的黃葉本就滿含淒涼,如今更浸潤在無限寒意之中,想來一定是自外寒徹骨了。窗外冷雨敲窗,窗下寒燈獨對,白髮之人當作何思量,想來也自不必言明,只無論如何心中會有幾分悲涼的。儘管司空曙將此詩題為《喜外弟盧綸見宿》,但每每讀來,總有幾分悲慼之意從詩裡迎面撲來。的確,“靜夜四無鄰,荒居舊業貧”,這樣靜寂荒涼的場景遠不是親人相見的歡喜就能改變的。相見歡只是暫得的片刻的歡快,心中固有的悲涼才是根深蒂固的啊!
詩人就是詩人,總能在不經意間說出我等常人心中或有感但卻難以訴諸言語的情緒。歡快的自不必說,尤其是那些悲涼意味濃重的,常常就會引得多情之人悲意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