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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臘八香散文

故園臘八香散文

  小村在山裡,古風悠然,尤重年節。年節中,最先到來的,應是臘八。

  臘八必吃粥,叫臘八粥。但是,臘八粥的準備,不是臘月初八開始的,而是在前一天夜裡,小村人就忙碌起來,為第二天早晨煮粥做準備。

  小時,經常見到母親這樣忙碌。

  晚上,一家人圍爐烤火,母親就用筲箕裝了花生,還有板栗,放在火爐旁,一家人就開始剝起來。板栗殼很硬,得用嘴咬,“咔嚓咔嚓”響,很脆,也很亮。板栗剝出,內皮乾枯,緊貼在果肉上,難以剝離。這時,需要放在水裡浸泡,一直泡到第二天早晨,用手一搓,內皮脫落,黃黃的果肉金子一樣,潤潤的。

  花生剝後,也得浸泡,才能褪除紅色的薄膜,露出白胖的花生仁。

  這樣,花生板栗才能下鍋。母親說,不然的話,外皮脫落,會汙了粥的潔淨顏色;吃在嘴裡,也有一種粗糙味,不好。

  母親剝花生板栗時,我們姐弟就在旁邊幫忙。但是,更多的時候則是偷嘴,拿了板栗,埋進火灰裡,不一會兒,“啪”的一聲響,板栗燒爆了,帶著火灰跳出來。我們趕緊拾起,在手裡反覆交換著,用嘴吹著。爆裂後的板栗,果殼炸開,果肉破裂,黃黃的,吃在嘴裡,又香又甜。

  花生放入火裡燒了,也好吃,但是,果殼很薄,容易燒著花生米。

  花生燒熟後,放進嘴裡,沒咬,就傳出一片咯吱咯吱的響聲,是花生油和口水交融的聲音。一咬,又香又脆,燙燙的。燙,有時也是一味,熨帖,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總之,兩種味各不相同,但都是小村舌尖的雋味。

  花生板栗外,還有山核桃。山核桃不需隔夜準備。第二天早晨,一邊熬粥,一邊敲,敲上半碗,放進粥中即可。另外,還有紅棗。在我們那兒,大多是山棗,一種野棗樹生的,猩紅如丹,小如蠶豆,一咬,裡面含著一種酒味。洗後,放入粥中。玉白的粥裡,一點點猩紅,很養眼。煮罷夾起,放進嘴裡,煮過的山棗表皮稀軟,果肉如凍肉,輕輕一吸,果肉進嘴,只有果核在嘴裡。然後,用唇咂了外皮,嚼著吃了,輕輕一吐,一枚果核飛出。

  山棗果核很小,豆粒大,滑滑的.,上面帶著斑紋,如精雕細刻的藝術品。

  有時,我們小孩會拾起棗核,上面無一絲果肉,讓母親串成一串,做成手鍊,戴著,相互攀比著,嘰嘰喳喳的,叫了一院子的聲音,鳥雀一般。

  當然,粥裡最主要的成分是米,還有豆子。其中,豆子種類最多,有黃豆、豇豆、四季豆等。

  這些東西下鍋,煮,先是武火,待到煮沸,再用文火熬,慢慢地熬,一直把粥熬成糊狀,熬稠了,熬得香氣四溢,瀰漫一屋,讓我們小孩圍著鍋灶,吸著鼻子,哇哇直叫,等不及了,這才開鍋。

  我們拿了碗,眼巴巴地望著。

  母親說,別急,等一會兒。

  還等誰啊?我想。

  母親不說話,拿了個大黑釉碗,舀了粥,再拿了勺子,走出去,見了樹木,就倒一勺飯,或放在樹杈上,或放在樹洞裡,或放在樹根下。

  我眨著眼睛,閃啊閃的,望著母親問,樹也吃飯嗎?

  母親點著頭,很認真的樣子。母親說,樹也不容易啊,開花,結果,辛苦一年了,也得嚐嚐自己結的果子的味兒了。

  樹木喂遍,我們吃飯,吃剩的粥裝在瓦盆裡,每頓煮飯時,舀上一勺放在飯裡,一直吃到臘月三十早晨,剛好吃完。

  多年後,想起母親的做法,還有她的話,我才理解,這是一種愛,一種大愛。母親,小村人,以及整個煮臘八粥的人,在他們的眼裡,樹也有生命,也和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也辛苦,也勞累,也應該享受生活的滋味。

  同時,這更暗含著一種感恩心理。

  在他們的眼裡,無論米、豆子,還有板栗花生,都是花草樹木對人的饋贈,是人得以生存的基礎。人,得了好處應當回報,應當讓它們嚐嚐這些東西的味道。

  一種純樸的風俗裡,涵蘊著一種溫馨,一種人性,一種大愛。

  我的鄰居,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婆婆,頭髮白得雪一樣,每到臘八節,她都會舀一碗粥,走出門外,見了烏鴉,倒上一勺粥;見了麻雀,倒上一勺粥。有時,甚至遇著老鼠洞,也會倒上一勺。用老人的話說,大小都是一條命啊,都要過節啊。

  我這才明白,臘八粥是一個節日,更準確地說,是小村人,是整個中國人,對萬物的一種回饋,一種祝福,一種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