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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的暢想散文

雪花的暢想散文

  ——這裡是一座島,正值沒有雪的冬天。

  十五攝氏度,在北方應該是帶著幽幽暖意,花朵含苞的初夏前奏。那時節,在我生活的地方,小姑娘已迫不及待地穿上了紅色的腳踩褲,外面套起了夏季的小裙子。她們在操場上、小路上奔跑著,或者跳皮筋、踢毽子,羊角辮在耳朵兩邊搖出一曲曲歡快的童謠。

  十五攝氏度,在這座島上,正值冬天,而且是沒有雪花的冬天。天色被奶灰色的雲密密地籠住,如一頂看不到邊際的蓋子。樹,仍就戴著綠色的禮帽,卻失去的了晴日裡的光澤。花,依然綴在灌木叢中,瑟瑟抖動著的鮮紅色的花瓣,可邊緣已捲起了黃褐色的褶皺,倦怠不堪。風,張揚地洗劫著一切,狠狠地把空氣灌進人們的鼻孔、耳孔、甚至是微張的嘴巴,直至略微痙攣的胃裡。島上的冬天,只有風才是一個王者。海翻滾著暴躁的浪,墨藍色的海水全無豔陽下水藍色的溫柔,一遍一遍狠狠地打著沙灘。人們亂穿著四季的衣服,卻都不由自主地蜷縮著打顫。這個時候的島,因著阿波羅的遺忘而變得黯淡、蕭瑟。

  每看到“冬天”二字,總要聯想到“白雪”。畢竟,只有雪才最能映襯冬的與眾不同。北方的雪常常來得很早,大約十月末就開始了第一場雪。初雪很羞澀,零星地下著,躲躲藏藏,要被凜冽的風吹出旋兒,才肯落下。在最初的時候,即便落在地上,也不能捉住它,它會鑽進泥土裡不見了蹤影,或者依附在還未來得及腐爛的黃葉上,偽裝成一粒晶瑩。須等上一些時候,雪花成群結隊地湧向地面,整齊的排在路面上,才能看得出那薄薄的一層絨絨的白衣。我,想念那個時候的光景,貪玩且擁有能發現細節的眼睛。白色的雪花映在黑色的眼眸裡,帶著神奇的吸引力。

  我一直覺得——也一定有很多人和我有同樣的想法——有雪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也許是因為離開北方的時間太久,所以每到冬天的時候總格外懷念那有雪的時光。

  記憶裡最初對雪有著深刻印象的,應該是年幼的時候搬了新家。我不記得是什麼季節搬的家,卻記得搬家之後的那個冬天。新家在山麓下的一棟新修的樓房裡,屋子很大,房間很多,還有一南一北兩個陽臺。因為氣候的原因,兩個陽臺在冬天裡呈現出兩個截然不同的氣象:一個是春天,有雨有霧有陽光;一個是冬天,有雪有霜還有冰。於是北陽臺順理成章地變成了一臺天然的大冰箱:地上結著厚厚且透明的冰,窗上是白濛濛毛茸茸的霜花。冬天不想下樓去玩的時候,就約上小夥伴,穿好棉衣棉鞋全副武裝,躲進北陽臺,用硬紙板把霜花刮下來,用紅色和粉色的玩具塑膠小碗盛好當“米飯”,再搓些小霜團當“丸子”,等到“吃”興奮起來了,便招呼一個小夥伴拿著鐵鍬去樓下鏟一鍬雪上來“加菜”。我們會把雪放在玩具盤子裡,用方紙盒扣出一個方形,用紙板橫豎切上幾“刀”做“豆腐”……如果覺得冷,就跑回屋子裡暖和幾分鐘,再回來繼續“吃吃喝喝”。奇怪的是,似乎只有我家才有這樣特殊的景象。

  後來上了小學,便迎來了第一次“打雪仗”。小夥伴們都尖叫著,雀躍著,有的會在中了“炮彈”之後躺在地上裝死,有誰好心過去拉他一把,一準兒被雪球從正面砸中;有的玩累了坐在旁邊,一邊看熱鬧一邊搓雪球,等誰湊過去一塊歇著聊天的時候,出其不意地將雪球從對方的領口貼著脖子實實惠惠地塞進背心裡。然後兩個人就扭打在雪地上。一個笑,一個怒;一個跑,一個追……其實,我一點也沒覺得打雪仗的樂趣到底在哪裡,因為完全看不清楚人或者雪球,更看不清誰打了你,從什麼方向打來的。雪球在眼前凌亂地飛來飛去,有時候竟然可以看到它們拖著一個長尾巴,彷彿科學書上繪著的彗星一般。叫喊聲、風聲、雪球破碎的聲音聚在耳邊競相拉扯著耳膜,辨不清方向。我常常就那麼傻站著,沒一會就暈了。要是非得說得什麼樂趣出來,那就是坐在一邊做一名觀眾。單看著別人的歡笑,就能被感染了。原來從小時候,我就具備了雙子的特質。在熱鬧中做一個孤獨的看客,看著別人歡笑,亦然歡笑。

  童年就在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結束了。我在一個深冬的季節離開了那片我常常思念的黑土地,到了江蘇淮安。淮安的冬天有雪,卻很稀薄,那是還沒有來得及展開花瓣的變形冰晶,一瞬間就在指間融化了。偶有堅強的雪花不肯捨去美麗的白衣,在落地的片刻,也變成了雪泥中的一員。分不清是雪還是雨又或者是霜,冰沙被被灰塵攪成水泥色,變得髒兮兮、醜兮兮的。

  千禧年的時候,淮安總算下了一場“大”雪,落在欄杆上大約也有一兩釐米的厚度,隱約透著江南女子的氣息,遺世而獨立。老師們恰巧都去開會,於是沒怎麼玩過雪的同學們在自習課的時候一湧而出,在走廊和操場上打雪仗。我就那麼冷冷地坐在座位上聽著他們歡呼的笑聲、被雪球砸過之後的尖叫聲,然後在心底嘲笑他們這些沒見過北方盛雪的“土包子”。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念,想念那段無拘無束、悠然快樂的有雪相伴的時光。窗外的雪花在飄,落在樹梢,把它扮成了聖誕樹的模樣;落在路上,白色的路面露出兩道扎眼的車轍痕跡。終是回不去了的,除了思念,小小年紀的我竟然還有悲傷,那些正歡樂的人無法理解的悲傷。

  若干年後我還是回到了北方,並在三個月後,迎來了闊別十年的雪。只是興奮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擔心和害怕給取代了——我,不敢出門了。滿腦子都是萬一出去走路跌跤,冰凌把衣服割破了怎麼辦?過馬路因為雪滑,沒躲過車怎麼辦?通往教學樓的路上有一道長長的臺階,要是沒站穩滾下怎麼辦?我看著外面的雪景竟然一臉的洩氣。我當然沒敢說出來,因為出出進進的室友們都無比淡定地忙碌著,彈雪、摘帽子手套、脫去外套、然後去水房刷鞋子……

  隨後的幾天裡,我一直都是和同學結伴去上課。她嘲笑我:“你知道嘛,你這麼被我扶著特別像慈禧老佛爺。”

  我故作嚴肅地說:“小金子,這大雪天的,你讓我這個老佛爺還親力親為自己在雪地裡走路,該扣你的月餉。”

  “是,是,讓老佛爺您受累了!哈哈”她嘲笑著。

  “噓!不許笑。”我努力地憋著尷尬。

  “是,是,老佛爺!”她應著,可還是沒忍住地“哈哈”笑起來。聲音像銀鈴一樣,撒在雪地上,融化了身後的兩排腳印。

  總還是要自己出行的。在小金子鬧肚子的那天下午,我只能自己去上課了。

  因為走得比較晚,我只能抄近路從臺階上下去。有很多人都是從這裡走下去的,鬆軟的雪被踩出了一條結結實實的路。不過,越是這樣結實的雪,越是容易打滑。我顫巍巍貼著邊,在沒人走過的臺階上,側著身一級一級往下走,每一步都特別艱難,要花上好久我才敢邁出第二步。後來,我索性就坐在臺階上,一級級往下蹭。就在我繼續努力的時候,身邊有一個男生風風火火從上面衝下來,越過我沒幾步,就腳底打滑,後背當平板配兩腿朝天式,直接出溜下去了。他在地上緩了一會,才站起來捂著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我頓時就被定住了,把剛伸出去的腳又縮回來了,看看下面的四五十級臺階,準備轉身往上爬。可是怎麼轉身呢?人生的狼狽之處莫過於此,上不得,下不去,就那麼定在那裡,彷彿被人點了穴道,絲毫不能動彈。我忘了最後是怎麼到的教室,又怎麼回的宿舍,只記得讓自己拼命忘記這一幕。

  果然。在之後的幾個星期裡,我也可以在雪上又跑又跳,在冰上打上幾個出溜滑。骨子裡對雪的熟悉與親近就自然而然地復甦了,並且一發不可收拾,我不再似一個蹩腳的南方人。之後的每一場雪,我都要找出時間,一個人在雪裡漫步。讓雪花落在我的臉上、髮絲上、手心裡,感受著它們的靈動。六角的花形,細緻的鏤空花紋,我甚至能看到那些細小的線條。它們在我的手心裡可以呆上很久,才戀戀不捨地慢慢地變成透明色,然後變成一滴溫暖的'小水滴。我不會寫詩,但還是忍不住在紙上留下幾句塗鴉。經年蹉跎,我竟還記得那麼一句:“我多想折發成舟,託載你的輕柔”。

  但無論如何眷戀,終究還是要離開北方的。在我離開北方前的最後一個雪夜,墨色的天空被白雪映得通亮,校園裡悄然無聲,我一步一步踏著白天被路人踩實的雪地,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樣的聲音觸動心絃,並深深地留在記憶裡,那般獨特。多年後的今天,我仍能清晰地記得,那個雪夜的悠長的路,暖黃的微光,晶瑩剔透的雪,還有我徘徊錯亂的腳印。

  直到凌晨三點,我才進入夢境。我忘記了夢境是什麼,卻記住了這些年的碎碎的時光。生活總在不知不覺中為記憶的沙漏又填上沙礫,回憶從此也就變得越來越長。幸好,我學會用文字去記錄。那些細細的舊時光啊,雖被歲月雕琢得斑駁不堪,可在每每展開記憶的長卷時,竟又平添了不少的新奇。

  轉眼,離開有雪的冬天三年了。年會、回顧、總結還有展望,魚貫而來。亦如大自然的冬眠,每個人在進入冬天的時刻,也啟動了“冬眠”的模式。這般自然,就像我們不會在春天談收穫,不會在夏天定計劃,更不會在秋天才開始感受生命的悸動一樣。在冬的最蕭條的、沉默的、慘淡的表象下,一場盛大的精彩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著。

  這是一個沉澱的季節。在沉澱中等待新生,醞釀昇華。這自然也是一個充滿的希望的季節。如此,才能讓人滿心歡喜地奔著春天跑去。在遠離文學的三年時光裡,事實最終向我證明了一件事:我是一個離不開的文字的人。縱使我懶惰成性,偶爾也會投機取巧,但文字始終是能讓我的內心得以安寧的土壤,是賦予我重塑靈魂的魔法。幸好,我從來都沒有離它太久太遙遠。當忙綠的工作、單調的節奏乾涸了思緒的源泉,那些陳年舊跡竟在夜裡閃現獨特的光芒,好似一場關乎靈魂的召喚。

  這一年,我擁有了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實現了多年前的願景。臨窗就可以看到海,賞春花,品夏茶,觀秋月,只是獨獨少了聽冬雪。不能跟著雪在天空旋舞,靈動地馳騁綿延的遐想;不能隨著雪鋪滿窗欞,靜謐著陷入謹慎的沉思。北方是我回不去又剪不斷的心結,北方的雪是融合我的想象與相思的什物。大抵是因為故鄉就是永遠也回不去的地方,所以思念才變得凌亂又冗長。幸好,兩個城市之間,只不過是一張機票的事兒。這十五攝氏度的冬天開啟了壓抑的許多念想,我最終訂了一張飛往北方的機票。

  當20xx臨近尾聲的時候,我開啟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一場追思之旅,一場清靈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