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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漢優美散文

老漢優美散文

  老漢撕開煙盒,抽出一支,遞到我面前,這是長大以來,第一次有人給我發煙。

  我有些不知所措,感覺在老漢眼裡,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一下子情緒低落起來,竟然不敢伸手去接老漢遞過來的煙!

  拿倒,點起!老漢吼了一句。

  他熟練的劃燃火柴,藉著些微的亮光,我看到了老漢那張飽經風霜,填満溝壑,明顯比同齡人蒼老的臉!

  我鼻子一酸,想哭卻又哭不出來,別離是爛田裡的雙腿,怎麼邁也無法邁動。

  怕老漢看到我的窘迫,我只好裝著十分老練的接過煙,狠狠的吸上一口,好似要把整個早晨都要吞進肚子裡。

  黑暗中,菸頭吸得又紅又亮像極了掛在山凹裡的初升太陽,一片慘紅。

  一股青煙直奔喉頭,從喉管盤旋著長軀直入,直到一陣猛烈的嗆聲從胸腔沉悶的發出來為止。

  老漢輕轉拍了拍我平不厚實的背,笑罵道,瓜,娃子,煙是不能吞進肚子的。

  我難受的喘息著,五臟六府都彌散著嗆人的煙味。

  清晨的玉成橋仍然留戀著床的溫暖,我劇烈的咳嗽著,若得上下街都傳來了隱約的狗叫聲,就像玉成中學上課的古鐘一樣,一聲一聲打破了黎明的寧靜。

  街上,幾個相熟的農民正挑著大米往農貿市場上匆匆趕去,扁擔一閃一閃的,把並不壯實的腰身壓成了一張弓。

  父親有一句無一句的和他們閒扯著,農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薄薄的一畝三分地,承載了人們一年又一年的希望。

  玉成又名玉成橋是當地的首場,附近巫廟溝、來回場、回龍場、壇罐窯的人們都要過來趕場,雞生鵝鴨,葫豆大米,應有盡有,貿易十分興旺,民間一直有〞萬擔朝玉成〝的說法。

  萬擔,有人說專指玉成橋曾經有過萬人出門到石橋渡口做挑夫的事情,還有人說玉成良田豐美能收萬擔穀子,究竟指的什麼?一心一意謀生計的鄉下人,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

  玉成橋起初叫王成橋,由明武宗正德年間簡州知府朱佑平修建,歷經數百年依然長盛不衰。

  儘管今天不逢場,還是有有不少商販早早開門打掃衛生了,透過微弱的燈光,可以看見行色匆匆的學生和挑著擔子趕路的老農,地上稀稀拉拉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成都,玉成,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讓我心生了幾許愁悵,鄉情難以割斷,莫名的不捨像池塘裡的青蛙湧上了心頭。

  我從煙霧繚繞的迂迴裡似乎看到了九眼橋與落魂橋正緊密的連線在一起,似乎看到了巫昌水滿臉燦爛的笑容。

  一筆寫不出兩個〞巫〝字,我期待百里之外的成都能帶給我與眾不同的生活。

  平日抽葉子菸的老漢也為自己點燃了一根菸,默默的抽著,菸圈在無風的清晨無休無止的延伸著。紅塔山這樣的煙,父親幾乎從來不抽。鄉下人除了大盤小事繃繃面子外,是怎麼也捨不得抽好煙的而且也抽不起!

  一杆紅塔山煙就值幾毛錢,那可是半斤白生生的大米啊!

  七點半了,成都的班車還沒有到,我和老漢一時又不曉得該說些啥子,兩個人乾脆蹲在路邊大口大口的抽起煙來。

  老漢咳了一下,半天才說了一句,出去闖要懂禮貌“有煙煙打發,沒煙話打發。”

  我嗯嗯的回答著,平日寡言少語的他,言語間竟然有如此深奧的江湖味道。

  我輕聲的應答著,思緒卻跑到了百里之外的成都!

  老漢依舊自顧自的說著,今天的話明顯比母親的還多。

  老漢弟兄五個,上有哥下有弟弟,從小沒有出過遠門,也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往往是一件衣服老大穿了老二穿,輪到老漢時衣服早已缺胳膊缺腿了。由於弟兄子妹多,爺爺奶奶無力送他們上學,老漢成了村裡最小的放牛娃。

  放牛之餘,他會跑到吊腳樓偷看學生上課,沒想到一看就看上癮了,除去放牛的時間,趴學校窗戶成了老漢的必修課。

  起初老師並沒有在意,有一次,數學老師出了幾道題,讓老漢也比劃比劃,沒想到老漢的成績比在教室裡學習的孩子好,老師震驚了,破例收他當學生,可是家裡實在太窮了,不到五年級,老漢被迫輟學回家放牛了。

  老漢一輩子寫得最多最好的就是自已的名字,繳稅要寫,完公糧要寫,貸款要寫,付錢要寫,替娃.老漢曾經自嘲,他的名字天生就是為還錢而取的。

  在老家取名字是件十分講究的事情,命裡缺水的就叫水娃,缺火的'就叫火根,缺錢的乾脆就叫三元,九元,土元,五元,不管怎麼叫,只要後面帶元,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命裡要聚財,要發財。

  算命先生說我五行缺金,老漢就給我取了個“金元”的名字,顧名思意就是想要捧個金飯碗,不愁吃穿,做個有錢人!

  自從名字改為金元后,我的腦袋一下子就不怎麼靈光了,從一年級到四年級語文數學從沒有考及格過,有一年數學還只考了九分,媽和老漢都很著急,趕緊到草池堰找朱大學老師算了一算,朱老師說,我的名字取得太大,犯了衝,建議還是叫倉有好,不管天老爺怎麼幹怎麼旱,反正倉裡有,四平八穩的!

  老漢覺得有道理就把名字又改了回來。

  說來也奇怪,名字一改,我也像開了竅似的,成績直線上升,年年拿第一,堂屋正中的土牆上掛滿了我的獎狀。

  老漢自然開心,順理成章的把所有希望寄託在了我身上,這種希望是無形的,一直藏在心裡,從沒有對我說起來過。

  煙火或明或暗,抽菸成了閒瑕時最無聊的消費。

  老漢常說“飯後一根菸勝過活神仙”,不過連他自己都很少抽菸,老漢始終認為煙抽多了會薰黑腸子肯定是會短命的。

  小時候看電視,經常會模仿港臺劇中的人物抽菸,尤其是周潤發夾雪茄的姿勢更是讓我著迷了許久,沒有煙就用作業本子捲成圓筒狀,劃根火柴點燃,再猛吸一口,又辣又嗆的煙味燻得我眼淚直流,猛咳不止。

  老漢看見了不僅不責怪,反而把葉子菸遞過來,讓我bia兩口。

  這事讓母親曉得了,她非常生氣,我自然而然的享受了一頓幹筍子熬肉的暴打,母親還責怪老漢把我教壞了,背上也象徵性了捱了幾下。

  “車來了,車來了!”

  老漢的吼聲,把我從雲遊四方的思緒里拉了回來。

  從三岔發往成都的車,擠得滿滿蕩蕩的,老漢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個地方把夾背放好,臨別時,千叮嚀萬囑咐,下車時別忘了拿走夾背。

  車開動了,我緊緊抓住扶手,看到老漢還站在車站外不停的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