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摺紙優美散文

摺紙優美散文

  簌簌地聲響,細微地像是一片片雪落,在暖意融融的屋子裡,靜悄堆積成雲朵,大朵大朵地聚攏在一起,成了我童年做夢的場域,我感到周身都是暖暖的雪落,我置身在大朵白雲上,看著坐在我旁邊的媽媽像一朵春天裡的梔子花,微微低著頭,纖長的手指細細密密地移動著,偶爾翹起的蘭花指像是花心裡的蕊,抖動著奇異的芳香。

  小時候大雪封門的季節,我就是這樣和媽媽圍著暖暖的大鐵爐摺紙粽子,這樣的活動可以持續一個冬天,就像是一場冬眠。那一枚枚小小的彩色的紙粽子,用長長的線繩穿起來,一串串像是河邊淡紫色的吊鐘花,把每一串懸在橫杆上,一拉就是一面五彩斑斕的門簾,在陽光的閃爍裡流動成一條美麗的河。等這門簾搖搖晃晃地掛起來的時候,春天好像就這麼來了。

  春天來了,爸爸也回來了吧。那時候爸爸在外經商,歸家從來沒有定期,那個傳呼機還不曾有的年代,除了離別時的一句口信,留下莫須有的歸期,就只剩下了綿綿的等待。小孩子的年紀還不懂得思念,只知道在街口騰然看到爸爸大步向自己走來時候的驚喜,像是整條小巷都陡然灑滿了陽光。那時候怎麼會了然媽媽的心緒呢,只知道陪在她身邊,看她細細密密地摺疊那些彩色的紙條,偶爾抬起頭來微微舒一口氣,像是淡淡的嘆息。長大了,才略略明白,那些悄悄的流年都是默默的守候,一顆顆彩色的小粽子裡不知道摺進去多少心思和愁怨。

  陳年過往,一晃都成了塵封泛黃的紙張,某個冬日的午後收拾儲存室的時候,發現了那一盒盒的紙棕紙,落滿了塵埃。但是一想起那些陪媽媽摺紙的冬日,總覺得像一幀美麗的畫卷,一張張抖動的紙箋,簌簌的聲響,會在心底的某個角落欣然綻放。

  這就是摺紙給我的最初的印象。

  據說在日本有著源遠流長的摺紙傳統,在日本的傳統節日女兒節(又叫“上巳”或“桃節”),做母親的要折很多精緻美麗的紙偶用來祭祀,祝福女兒幸福平安,健康成長,它在日語裡的被稱作“雛祭”。這些衣著華麗,裝飾精美的紙偶很容易讓人想到那些穿著美麗和服的藝妓,妝容美豔卻又天真,用層層的裝飾和遮蓋完成一種純粹而又浪漫的幻想。一直覺得日本是個奇異的國度,有著偏執的審美,那些讓你目睹了就會啞然的美,驚訝得讓人脊骨升起涼意,單單摺紙偶的風俗,包含著對女孩子美麗的祝福卻又用毀滅美麗的儀式來完成,愈是美麗愈悲傷,也許女人的美麗永遠是和“易逝”依偎在一起。從母親到女兒,從女孩子到女人,把美麗的褪色延綿成無盡的哀愁。

  而自己喜歡上摺紙,卻是在這個冬日,時隔十多年,像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輪迴。那種悄然復甦的心緒是一種傳承,從媽媽那裡傳到女兒這裡,好像在很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筆。

  初冬的寒意時常讓人忍不住倒吸冷氣,北國的冬就這麼悄然而至。而十多年後的`我卻不能再陪伴在媽媽身邊,不再有那些純粹的喜悅,隨之而來的是滿心的青春的愁緒和掛念。自己客居異地,心裡牽絆的人兒毅然北上,彼此都為了青春的夢想,彼處斬斷了兒女情長,此處是一份遙祝的心願。心底早就種下的牽掛怎麼會那麼輕易、決絕地割捨,收到他寫的歌,看到那些歌詞裡的曾經,聽到他夾在錄音裡的聲音,眼淚忍不住落下。再想到現今的處境和親友的寄託,心裡的疼痛要何處安放?那些滿滿溢位的悲傷,讓我潛意識裡回到那個十多年前的冬日,找到了摺紙這個通往杳然的心靈之途的神秘法門。

  摺紙的細密和安靜裡,很容易讓人忘卻,忘卻現處的境況和迫近的煩憂。那些美麗或者不美的紙箋,在手指的抖動和摩挲間幻化出美好的形狀,像極了一種儀式,一種渺遠而又讓人沉醉的旅程。人心漸漸安靜,驅走了成長的繁蕪與噪雜,一種柔韌的生命物質便會悄悄地生長,那是思念。會不急不緩地想起過往、從前,那些未曾執子之手的遺憾、天涯比鄰的欣慰、不知情之所往的慚愧,在手指簌簌的聲響裡,思念就像是在品一枚略帶苦味兒的杏仁,那口中的苦味兒延綿成一種甘香,從心底縈繞著向上直衝鼻腔,讓人忍不住溼了眼眶。

  會自己在心底輕輕地問,離開的人在遠方是不是找到了幸福,停留在原地張望和等待的人有沒有碰到路友,疲倦的行者又是否望得見歸途?總希望大家都有童話故事般的結局,永遠是金光閃閃的底色,於是要折出多少美麗才能做這些願望和念想的襯托,數十種花兒的花語恐怕都有少無多。

  我最喜折牽牛花,紙折的牽牛花只有五個花瓣,比真實的牽牛花更有稜角,倘若紙張是漸變色折出來可能會更加逼真和美麗。牽牛還有個名字叫做“朝顏”,據說牽牛在晨色熹微時早早綻放,而暮色一瀰漫就匆匆萎謝了,朝開暮謝的美好,早早地趕來,乾淨利落的退場,勤謹卻又矜持自尊的姿態。牽牛那些柔韌的藤蔓再怎麼纏繞,卻都阻擋不了花謝的果決,多少戀戀不捨都成了明朝再放的喜悅。這些足以讓我對她心生愛慕。再者牽牛花比較容易折,卻也因為簡潔而有一種清朗的美,每次折總覺得手指間摺疊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種格調,一種花兒對自己的美麗所持有的姿態,而它那匆匆而逝的美麗會因為紙箋駐留得更久些。

  折得花兒多了,玫瑰、康乃馨、九重葛、吊鐘花……每一種都是一番歷練,稍不仔細可能都會給一朵花兒留下瑕疵,那種不完美的痛惜讓人無法原諒。每一朵花兒的完成和定格,像是一種哀悼,為那些美麗的生命做了蒼白的祭奠,誠如那些藝妓的妝容,把最活潑的生命本色遮蓋得纖塵不染。而摺紙人的心緒呢,十指連心,是有多少心思都細細密密地折進了這些花兒,把它們做了櫥窗、牆壁上的裝點,一抬眼心裡就抖落出好些惆悵。哪裡有不褪色的東西,延留的再久都捱不過時光,卻還是這麼執拗地折了再折。

  望著那些美麗的摺紙,手指觸控上去都是沙沙的回應,一種乾枯、久長的意味,像是那一盒盒塵封的紙粽子在時隔多年後重現,勾起童年記憶中媽媽那淡淡的嘆息。原是有個詞叫“千迴百折”,在青春正好的日子回首是望不盡的深深,向前是看不清的漫漫,該是還有多少摺痕才彎轉出一朵美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