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筋薯絲散文
昨天,上街置辦一些過年的零食,四五百元的東西,這些東西無非一些餅乾糖果而已。
想起少年時代置辦年貨的情景,不由地心生感慨。那時候,父親挑一擔籮筐去黃土鋪或石亭子趕年集,滿滿一大擔也不過花費幾十元。那時的年貨,都是過年的必需品,比如菜蔬、糖果、春聯、鞭炮、佐料、衣鞋、年畫、掛曆等等。
那時的年貨,不少東西都是家裡種有或者平時節省留下來的。此如花生瓜子,花生幾乎家家都種有,只需買幾斤瓜子。像薯粑粑泡谷,也是早就做好了,養在石灰罈子裡備著。當然,雪棗、麻糖、大糖、餅乾、桂圓、紅棗這些還是要買的,這些都是來客必用的招待之物,有錢的人家可以置辦得全一些,沒錢人家備上幾樣也是過得去的。
那時我最喜歡去給親外婆家拜年了。親外婆是母親小時候認的乾孃,家裡殷實,每年我去拜年都會吃到一年裡難得見到的雪棗和米花。特別是那雪棗,鴨蛋大一坨,外面像下了層雪似的,內裡空松,吃起來既香甜又酥脆,我可以一次吃上十來個呢。
所有的零食中,真正讓我懷念的是扭筋薯絲了。
扭筋薯絲是一種純家制的零食,材料最為常見不過,只是家家戶戶皆有的紅薯而已。它的製作方法也異常簡單,挑一些白皮薯,洗淨,蒸熟,切塊,曬乾,即為成品。當然了,如果要講究好吃,那也是需要斟酌一番的。
記得某年家裡紅薯豐收,挖的紅薯堆滿了半間屋,到年底了還剩許多,因為放的時間久了,硬梆梆的白皮薯竟變得疲軟了,那些小如拇指般的薯根,幾乎可以化繞指柔了。母親說,曬扭筋薯絲吧。於是,我們兄弟幾個從薯堆裡挑選出一些小薯,父親用谷籮挑了半擔,我則拿一根水車把手,齊齊地往水塘而去。父親將裝薯的籮放進水裡,用倒過來的水車把手使勁地捅,籮裡頓時翻出一股紅泥水,還跳出許多白色的薯皮和斑駁的薯來。再衝一遍井水,便倒入一口煮酒的大三鍋裡,分兩鍋煮了。熟了之後,母親拿菜刀負責切薯,大薯切筷子頭厚的薄片,小薯根就逢中一刀,一分為二,我們兄弟負責往竹搭子上放,放滿一塊就抬到外面去曬。幾天之後,曬好的薯片有如琥珀般,不但晶瑩透亮,而且韌性極好,這便是上好的扭筋薯絲了。
我想之所以叫扭筋薯絲,與它的品性應該是有直接的關係,因為初曬出來的薯絲,有種吃牛筋的感覺,拿一片放進嘴裡去咬,一二下是絕對咬不斷的,需得牙手並用,牙使勁咬嘴裡的一頭,手使勁扭外面一頭,頑強一番後,才能吃下一口。當然,這樣的薯絲是不會很甜的,要想讓它甜,還得再待上一段時日。
這段時日,最好是半個冬季,再加上一個春季。將薯絲用袋子裝好掛在樓頂上,讓它吸收空氣裡的水份產生糖分。隔一段時間必須檢查一番,不能讓它起黴,一旦起黴那就不能吃了。如果發現變得太過潮溼,馬上拿出來晾曬一下,然後再掛起來。如是幾次反覆,待薯絲變得有點粘手,顏色也變得黑亮且帶上一層白霜,原來平展的切面像耳朵一樣曲轉起來,用雙手去扭,即使扭成羅紋狀,也不會開裂,更不會斷掉。這時候吃起來,幾乎是入口即化,那才真叫一個甜暢。如果在煮薯時,在水裡加點桂皮、八角或茴香,再按程式製作,吃起來就更具一番風味了。
記得週末的一天我睡懶覺,醒來後便將雙眼死死盯住掛在樓頂上的`籃子,無數的饞蟲在嘴裡作亂。我再也忍受不住了,便端兩條凳子迭起,小心翼翼爬上去掏籃子裡的扭筋薯絲。一次不敢拿太多,抓滿一小手回到床上被窩裡津津有味地吃著。吃完後,不但沒有抑制住饞蟲,反而更加激發了它的任性。如法炮製,拿了四五回,還不肯罷休。直到最後一次,由於心急,從迭起的凳子上摔下來,跌得屁股生疼,半天動彈不得,才壓住了饞蟲的躁動。
最近二十餘年經常在外奔波,與扭筋薯絲便漸行漸遠了。2015年6月從東莞回家,在一朋友家終於吃到了一次,當然沒得幼時那特製的好吃,都是大薯曬的,像咬樹皮一般。我問他:“自家的?”答曰:“買的,十元一斤。”
後來回到家鄉,得知祁東的中黃企業和棗園電商公司賣薯類農產品,吃了才知道,兩者並不是同類。他們賣的只是薯片,或稱薯粑粑,並非扭筋薯絲。這薯粑粑也不是手工製作的,而是機器批次生產,比傳統的要薄,幾如牛皮紙一般,黃色,透亮,撒有黑芝麻,口感亦是不錯,幾百克賣到25元,在網上熱銷得很。
要比較現代的薯粑粑與傳統的扭筋薯絲,我始終覺得兩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儘管薯粑粑可油炸,可砂炒,可火烤,可生吃,花樣要比後者多得多,但那份味道和感覺仍是遠遠不如傳統的薯粑粑。世上許多的事情,還是需要回歸本真的,因為本真帶有淳樸,總比鋼鐵的機械容易溫暖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