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抒情散文
初夏的夜靜悄悄的,一輪明月慢慢地從東方的群山間爬了上來,群山靜得出奇,鳥兒歸巢了,牛羊踏著落日餘暉回到了村莊,群山間的小山村偶爾有一個留守老人在呼喊著一個孩子的名字,後面拖著長長的聲音“……吃飯了……”然後整個村莊陷入了沉寂。天空偶爾飄過一縷薄薄的雲,彷彿要給怕羞的月兒遮上一塊麵巾,皎潔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白天裡的一切又是那麼清晰、那麼親切。
記得小時候,那時家鄉還沒有通電,每當月光明亮的夜晚。大人們都坐在門口的院子裡的小樹旁聊天。我們都在院壩裡高興地玩耍,捉迷藏,那樣的夜蘊含了我們多少快樂的童年時光。
我來到這個山村工作已經三年多了。這個學校由剛開始的四位老師減少到兩位,去年因師資緊張,又調走了一位。我成了這裡最後的守護者。在這三年裡,經歷了暖暖的春天,清涼的夏天,爽爽的秋天和寒冷的冬天。因地處高寒地帶,天氣陰冷,霧氣較重,這裡的村民們都愛喝酒。秋天裡、冬天裡,牆角邊、大樹下、山石旁,三兩個夥伴蹲在一起,順手摸出一瓶烈酒,開啟蓋子就開始輪喝。山裡人的性格也像這烈酒般地淳樸。若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冬,山裡人便幾個人圍著一個一米見方的火塘,火塘裡放幾根枯樹枝和一些乾透的松針,火塘上方是一口被煙火燻得烏黑的吊鍋。吊鍋上方是一根鐵鏈掛在用木頭做成的樓枕上,鐵鏈下端橫著一塊巴掌大的小木板,木板的另一端有一個孔,一根用樹枝做成的倒鉤從孔裡穿過,下面的鍋直接勾在下面的吊鍋提手上,木板的上方用一根繩子做成的活動套繩固定著,防止吊鍋往下掉落,主人隨時可以根據火候大小和火候需要而上下調節吊鍋高度,大家給它取了一個現代化的名字,叫做“升降機”。據說八九十年代,山裡人外出走街串巷或打工,向別人介紹自己家鄉時經常在嘴邊說“我們的生活,早上一隻雞,晚上一隻腳,煮飯用的是升降機”。對於那個剛剛脫離溫飽線的年代,人們對於這樣的生活特別嚮往,甚至是一中奢望。尤其是在處物件和相親的時候特別管用。當那個不知情的外地姑娘和心愛的小夥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踏上康莊大道的美夢時,翻過一座又一座大山,那姑娘累得想哭,那小夥就會笑著說:“快到了,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在一句又一句重複的話語中,經過好幾個“半小時”後。那姑娘徹底傻眼了,等到吃飯的'時候才發現,早上一隻腳就是一撮箕燒洋芋;晚上一隻腳是另一撮箕燒洋芋時,她真的哭了。原來聽說的升降機,就是那最原始的吊鍋時,她放棄了。經過多年的發展,山村裡通了電,村民們在政府的幫助下也通了路和自來水。那象徵心酸的自嘲笑話和這古老的吊鍋被一起保留了下來。有的時候火塘也可以架上一個三角鐵架,鐵架上放個水壺,可以燒水。
一群人圍著火塘,有的找來一個木樁做成的簡易板凳,有的坐在一個旁邊,有的乾脆蹲著,他們邊喝著酒,便聊著天。偶爾有一個人順手往火塘裡架上幾根乾柴,濃煙瞬間冒起來充滿整個屋子,另一個人就操起那根永遠陪伴火塘的,用竹筒做成的半寸見方的吹火筒,歪著頭,鼓起腮幫對著幹柴下方猛吹了一陣。火勢開始慢慢增大。這山村裡雖然已經通電多年,可很多村民依然把火塘這種取暖方式保留了下來,這樣烤火方便、暖和、容易儲存火種。火塘旁邊被柴火燻得烏黑的牆上掛著一排剛殺的豬肉,那豬肉用鹽醃漬過,往火塘邊一掛,經過常年的煙燻。這自然風乾和柴火燻烤的烤肉吃起來特別香。火勢最旺的地方烤著幾個洋芋。一個人用火鉗小心翼翼地翻烤著那焦黃的洋芋。有幾個人等不及,已經在剝著那還沒熟透的洋芋。山村人喝酒不講究下酒菜。用洋芋可以下酒,沒有菜的時候邊說話邊喝酒,叫做“以話下酒”。有的人沒有動,他們眼睛盯著那冒著熱氣的吊鍋。吊鍋裡煮著一隻野兔和一隻山雞。冬天裡,大雪封山,野獸出來覓食。有經驗的山民,就順著腳印找到獵物的窩,幾個人一起圍、追、堵、截。然後把抓獲的野味帶回家。開腸破肚後洗淨,剁成小塊,混合大料一起下鍋。做成一鍋大雜燴,然後,再配上集鎮上買來的散裝現釀燒酒。那味、那場景、那氣氛……
不知不覺中,皎潔的月光鋪滿了群山間,群山在月光下,在微風中靜靜地守護著山村裡的一切,村子旁低矮的松樹隨著微風輕輕地搖擺著那青澀的腰肢。此刻,山村開始慢慢地入睡了,那年輕的松樹彷彿也要入睡了。偶爾從山腳下的另一個村子傳來對歌的聲音。
對歌作為一種文化傳承方式,既能傳承風俗文化,又能對別人表達自己的思想感情。很久以前,文化水平較低時,山民們便以對歌的方式向別人表達內心,有男女之間表達愛意的,有少年之間調侃詼諧的,有少年向老年表達敬佩的。每當哪家有事,山民們吃過晚飯便聚在一起。喝著酒,唱著小調,開始了豐富多彩的對歌。對歌的內容形式多樣,曲調多樣,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們久居在山裡,長期過著壓抑、平淡的慢節奏生活。他們都想借這個場面,這個氣氛來發洩,來表達。表達著自己心裡的喜怒哀樂。隨著山村用電的普及,村民們每當有事的時候,便早早在村頭掛上幾個高音喇叭,圍著一堆火,就著烈酒一直唱到深夜。
山村人特別好客,每當哪家有事,相鄰幾個村子的人都聚在一起。遇到某家小孩滿月,小孩剃長毛,結婚嫁娶蓋房子上樑封頂,都要大辦一場。規模最宏大的要數老人過世。每當有老人去世的時候。村裡的人便自動放下手裡的活計,輪流到逝者家裡,為逝者守喪。主事人家也毫不吝嗇地拿出香菸、瓜子和散裝包穀酒招待大家。好酒的人便拿出一個大茶杯,倒上滿滿一大杯酒,輪流著喝起來。酒量到位後,就開始了大家都喜愛的對歌,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出殯的頭天晚上。出殯的前一天,主事人家的親戚、朋友以及相鄰便三三兩兩來到主人家裡,這種古老的做客方式叫做“燒紙”。山裡人特別愛趕熱鬧,若遇到逝者和自家有一點,哪怕是口頭上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他們都要找來一隊“四筒鼓”或者一對“嗩吶手”,在“四筒鼓”或“嗩吶手”的後面是本家的家人。他們頭上披著白色孝帕布,東西隨在人群后面,香、臘、燒紙、花圈、豬頭,一應俱全。走在人群后面的是放鞭炮的年輕人。燒紙的人到主事家裡都要先到逝者靈牌前三拜九叩。拜叩完畢後,主人家專門請了廚師等人一應俱全。然後,在露天的場壩裡擺上宴席,在客人們的吃飯期間,逝者的兒子或孫子便會每桌逐一磕頭,站在他身後的是一位村子裡德高望重的人,在他下跪的同時大聲喊道:“孝子(孫)磕頭,明天早上來早點,吃完飯送老人上山”。
吃過飯後,“四筒鼓”的鼓手們便在靈堂前寬闊的空地上盡情地跳起來,每當有人出場的時候,當事人家請的主管先生就會大聲宣佈該隊是哪家親戚請來的。對於出場順序也大有講究,若逝者是男性,排第一的就是本家族的侄子,然後是女婿、侄女婿等;若逝者是女性,那第一齣場的就是自己孃家的,然後以血緣優先,再以輩分排列。每當有鼓手上場,當事家就同時燃放起鞭炮和禮花炮。這樣的場景一般從傍晚延續到深夜。
出殯那天,大家都早早到來。吃過飯後,鄉鄰們都一起動手。送葬的隊伍排得長長的,逝者的長孫雙手捧著靈牌位,以後依次以血緣排在後面。鼓手們此刻也是大顯身手的時候。逝者由十六個人抬著,跟在逝者兒孫的後面。一般隊伍走得緩慢,在逝者下葬前要舉行一個叫做“招靈”的儀式。對於“招靈”儀式的場地條件很苛刻,地勢要寬、要平、要直,還要看不到逝者本人和兒孫的房屋,否則,逝者的靈魂會回去,到不了天堂。“招靈”的時候,逝者的兒孫們排成一列縱隊,男的在前面,女的在後面,然後跪在地上。道士先生手裡拿著一根用三尺來長的竹子和棉紙做成的“招魂幡”,一邊走一邊用“招魂幡”在跪著的人頭上掃過,嘴裡唸唸有詞地念著一套咒語。逝者由人抬著跟在道士先生後面,抬棺槨的人從跪著的人群兩邊走過,逝者的兒孫們低著頭以防棺槨撞到頭。這樣的儀式要來回走三遍。“招靈”儀式過後,是大家最喜愛的遊戲,叫做“吃過河酒”。吃過河酒一般都是愛玩的年輕人。遊戲時,抬棺槨的人故意把棺槨放在水溝邊或泥潭前,也有愛玩的人事先準備一些水和泥漿,準備完畢後,大家都或坐著、或站著,繞著棺槨圍成一圈,前面留出一塊空地。然後,由逝者的女婿在棺槨前倒上幾碗酒,倒酒者先端起一碗在棺槨前後倒上一點,然後,站在棺槨前面空地上三拜九叩。就在他下跪的瞬間,看熱鬧的人就往他身上倒水或泥漿,身上若是沒有弄髒,捉弄的人便不會透過,那禮數就得重來。一般磕頭的人也不會生氣。磕頭完畢後,滿身泥水的叩首者,站直身體向眾人致感謝詞,無非是一些感謝的話,對於說話的內容大家並不太計較。大家注重的是氣氛和氣場,玩笑過後便開始介紹自己帶來的東西,主要是煙和酒。眾人在玩笑聲中傳遞酒碗和香菸。吃過河酒一般戲弄的是逝者的女婿,孫女婿以及侄女婿,對於身體不適和年齡較大的,人們也不會有較大的出入,一般都中規中矩地把儀式過一遍。對於拒不磕頭的、脾氣較大的人,一般都不會得到輕饒。玩耍得差不多的時候,總管就會安排眾人抬著棺槨大踏步向墓地駛去,孝家也會在道路難走的地方給眾人磕頭。
山村人平日裡生活較為枯燥,遇到聚會自然會玩個痛快。
我自來到這個遠離鬧市的山村,便經常和質樸的村民們來往著,一般有較大的聚會,他們也會來學校把我叫上。每當村子裡有人家過年殺豬時,便會叫上我小酌幾杯。看著滿桌豐盛的袍燙菜,就著山裡人自己的燒酒,總有一種流連忘返的感覺。
看著我小屋內爐火漸漸熄滅,陣陣寒意襲來,我趕緊找來紙和筆,在昏黃的燈光下,奮筆疾書,寫下一天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