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散章之故鄉的鳥散文
帶著三爺回故鄉的時候,夕陽斜照,映在丹江河面,波光粼粼,幾個打漁的鄉親漂在河面上撒網,那片象徵村莊的一圈小樹苗立在河中間,叔叔伯伯指著小樹對三爺說:“那就是咱們的家,全淹了……”
那一瞬間,我看到三爺用手擦著深陷的眼睛,他不時地用手指指這裡再指指那裡,叔叔伯伯們根據他的手勢,給他解釋著水下故鄉的旮旮旯旯……
這時,一群海鷗盤旋在空中,打著旋來回撲稜著,它們像是歡迎三爺,也像是在懷戀那些流逝的歲月。水鴨子有幾隻,在河灘邊嘎嘎地叫著。我快跑幾步,走在了前面,站在了那條被淹了一半的通向村莊的水泥路上,背對著那片在水中央的樹苗自拍,我想以水為焦點,以樹苗為背景,留住故鄉的尾巴。
三爺指著在頭頂翻飛的海鷗問道:“這是什麼鳥?”接著又自言自語道:“我記得還有很多種鳥的,那種尾巴分叉的叫啥了?”
我說:“那是喜鵲。”三爺笑了,說:“那叫螞蟻鵲。”
“嗯。”我點頭。
那些鳥兒就像故事一樣鑽進了我的腦海,和眼前的故鄉一樣,翻滾在我的心海……
喜鵲,是一種體形比較大的鳥,全身黑色,它的巢一般壘在高高的白楊樹杈上,我一直覺得喜鵲是不講究的鳥,巢穴用幾隻小樹枝搭在三角樹杈中間,然後銜來一些乾枯的雜草鋪在窩內就完事了。
在故鄉,喜鵲是吉祥鳥,如果看到誰家孩子爬在樹上掏喜鵲的鳥蛋,大人都會狠罵幾句,不讓掏,說喜鵲是益鳥,吃害蟲的。最重要的一點是,如果誰家門口樹上有喜鵲叫,那就表示家裡將有喜事臨門了。
和喜鵲相反的鳥叫“夜貓子”(貓頭鷹),這是一種人人反感的鳥。我對這種鳥沒有多大的.認識,真正看到它是讀小學二年級的時候,那天學校繫著大鐘的榆樹上落了一隻貓頭鷹。去敲鐘的老師看到了,我驚叫了一聲“貓頭鷹!”於是,全校師生傾巢而出大呼小叫,高年級的同學拿著石頭砸它,貓頭鷹被驚嚇到了,騰地一下飛得很高。最後,五年級的一位女老師出來呵斥同學,說貓頭鷹也是益鳥,吃蟲子的。
從那一天起,我的記憶裡就有了夜貓子。村裡的老人說,夜貓子要是在誰叫門口笑,說明這家有喪事臨門了,因為夜貓子在看笑話;如果夜貓子在誰家門口哭,說明這家將有喜事臨門了。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那時候這樣的謬論我很相信,於是就天天祈禱,夜貓子不要來我家門。
萬幸,盼來小燕子到我家房樑上落戶了。那一對羽翼油亮烏黑的小燕子嘰嘰喳喳的,每天出門銜泥銜草,它們像一對專業的建築師,在房屋的第二根梁中間建了一座精美的城堡。那座城堡半圓形,枯草是鋼筋,泥巴是水泥,壘砌得天衣無縫。
鄉親們說,小燕子在誰家落戶,說明這家人善良有福氣,以後會交大運的,所以小燕子從我家低矮的門簷上飛進飛出的時候,我們兄妹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禮讓三先,讓小燕子先飛進去,生怕一不留神打擾到了小燕子,讓它討厭而離開我們的家。
也許我們的禮貌讓燕子感動了,它們夫妻最終在我家安心落戶了。那座城堡建好不久後,四隻嫩黃的小嘴從窩裡露了出來,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吵鬧著。那對老燕子更是忙碌了,嘴裡銜著一條條小蟲子,嘴對嘴地耐心喂著雛燕。那溫馨的一幕,就像是母親喂自己的孩子吃自己的乳汁。
那時候,它們一家六口住在房樑上,我們一家七口住在房梁下。它們吃父母銜來的蟲子,我們吃父母種的莊稼。後來,小燕子長大飛走了,而那個城堡一樣的建築一直留在我的家裡。
第二年,兩隻燕子又回來了,只是再也不見那飛走的四隻燕子了。
故鄉有一種鳥長得稀罕,頭上有一撮毛,白色的,身子嬌俏,嘴巴尖尖的。小時候在寨坡上的樹林裡挖野菜偶爾能看到它的身影,鄉下的男孩子性子野蠻,追著趕著,然後大呼:“白頭翁!”一群便人圍追堵截,又是拿棍子,又是拿土喀拉,又是蹦又是跳,結果搞得人仰馬翻,白頭翁尖叫一聲,飛到了高空,一群人只能望“白頭”興嘆了。
一群大雁往南飛,排成人字形。小學課本里有這樣的形象描寫,在故鄉常見到這一道風景。藍天白雲下,它們悠然愜意地飛啊飛,一會排成“人”字形,一會排成“一”字形,整齊劃一,井然有序,沒一個掉隊的,像極了訓練有素計程車兵,我們就給大雁起了個形象的名字叫“正規編隊”。
每年四月底五月初,麥子黃梢時,“咕咕、咕咕”的叫聲,在炊煙裊裊的靜謐鄉村格外響亮。布穀鳥叫了,提醒鄉人們麥子快要成熟了,家家戶戶就開始著手麥收前的準備工作了,碾壓麥場,磨礪鐮刀,縫補糧袋。布穀鳥就像鄉村一位勤奮的歌手,它那急促響亮的歌聲,那空曠悠遠的歌聲,每年麥收季節,時刻在鄉村四野上空迴盪著。
那些年,麻雀是故鄉一種最常見的鳥兒。它們喜歡群飛,幾十只幾百只聚在一起,它們成群成群地站在電線上,像是五線譜上跳動的一個個音符;它們嘰嘰喳喳的,好像互相談論著什麼趣事。麥子成熟時,正是它們肆虐的季節,一群一群落在麥穗上啄食麥粒。為了避免損失,就必須看護,看護的人手拿一根竹竿,在麥田上四處走動,邊走邊大聲喊著,麻雀聽到喊聲,忽拉一下就飛起了,落在了電線上,長長的一溜。時間一長,麻雀精明瞭,和人玩起遊戲來,你在東邊,他就飛到西邊,你去西邊,它又呼叫著飛回東邊。它們喜歡飛到地面上雙腳跳躍著四處覓食,我們就用魯迅先生教的法子篩子來捉它們,特別有趣,樂此不疲。
後來,故鄉的光景慢慢變好了,鳥兒卻越來越少了,有一段時間,喜鵲不見了,小燕子也飛走了。我想,它們也和故鄉的人一樣,都分散到他鄉討生活去了吧。
如今,我回到故鄉,看到的只有海鷗和麻雀,偶爾有一兩隻喜鵲。故鄉的樹木在搬遷的時候都被砍掉了,我很是擔心,不知道它們安家在何方,我很是期待,期待它們返回故鄉留在故鄉,待我下次回家的時候,能再次看到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