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的味道散文
一、相依
前幾天晚間,中央3臺新視聽欄目播放夫妻賀新年篇。一對對名人輪流登臺,歡歌笑舞之餘,時而奢侈地在眉眼間秀些恩愛。這舞臺藝術的面膜後,雖然隱約顯現了他們生活的某些色彩和輪廓,但在屏前,卻總讓人嗅得出粉飾的胭脂氣,不是那麼自然,純淨。
後來,陳軍和劉珂夫婦登場,是二胡與琵琶協奏的一曲《神話》。
悠揚的旋律在琴絃上滑起,深情而堅定。在低音與高音的柔曼對訴裡,時空的門被輕輕開啟。霎時,我彷彿看到了一種沉默千年的相依,直達靈魂的、安靜的相依,如夢如幻。
自始至終,二人如坐蓮花,琴瑟相和,一言不發,互不相視,不矯情不做作,完整地投入和沉醉。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這是藝術和生活的完美統一。我想,傾自心靈深處的,都是真的。
絮語如塵。無語的,往往才是最乾淨的。
幾天來,一種唯美的情緒又在夜裡悄悄地舒展開枝葉。當我在暗中醒來,被黑刺得睜不開眼睛時,靜默中,就會有一道涼涼的痕從眶中爬出,爬向那些枝頭,然後開出小小的花,成為夜裡陪伴我的星光。
無眠處,燃一支菸,劃開簾帷,守望幽幽一窗夜空。很想知道這樣夢闌的時候,誰也在起身旋起一抹光,探照霜痕的深淺。那些被我偷偷珍藏的句子,一行行在窗前升起,很輕,也很沉,像是掙脫,又似乎掙不脫。
隨著這些句子,浮浮沉沉。至少,不感孤單,還有相依。
只能以這樣的方式靠近理想,給流浪一個方向。明知道不能抵達,沒有可以停泊的水岸,但還是很坦然。我這裡的執著,是一路上那些綠了黃了的風景和心情,儘管會失去很多看得見握得住的真實,會淪陷在很多的痛楚裡。
但就是喜歡,莫名的喜歡。我如果信仰憂傷,這憂傷一定是在荒蕪的津口邊,在寂寞的庭院裡,披著夕陽的餘暉,或者弦月的清光;而也一定是有不為人知的蜜甜,留在偶然相遇的微笑裡,飄蕩在遠走天涯的輕風中。
我就用這憂傷,這甜蜜,一層一層地塗著自己,聽任它們慢慢地蝕去了自己原來的本色。剩下的時間裡,不說話,也不撥響心絃,只看著霧嵐聚聚散散,在身邊淡淡地來去。
雲裡,一定是有雙眼睛會懂。但這份懂給我的不是喜悅,而是一個綿遠的悵惘。不,沒有怨悔,真的也沒有放棄自己。即使世界留下的都是背影,我的臉上還是會掛著微笑,手執那支舊了的水筆,描摹下一些記念。
水面裡的藍天,不見雁跡,瀲瀲的波紋皺起又一個無言的黃昏。炊煙起了,舟子回了,那些巷陌間的燈火又在依依送別一天的時光。是啊,送別,也在我的凝眸間叩響輕輕的行板,恍然是行雲流水的節奏。我知道,那是相依,一個美麗的字眼,正在與我漸行漸遠,不會迴轉,沒有相期。那麼,今後的歲月裡,想要做的,就是這樣遠遠地目送它,一直送它到幸福的彼岸,送自己到白髮蒼蒼。
二、初春
天氣挺好,溫度適宜。這幾天要下小雨了,春天了,是春雨了。
樹葉應該是綠的。也許風兒還有些料峭,但路上的行人一定不必重灌厚裹的。
冷或不冷,只是看看,再作些揣摸,似乎這樣,就可以踏實一些。
忽而會覺得自己挺多事的。身邊的陰晴不管,卻任那遙遠異鄉的絲雨飄飛在心頭,牽扯著一分冷暖。
新年了。在大紅春聯和燈籠的映照下,到處萌動著春意。
奇怪的是自己可以這麼安靜,靜得有些慵懶。
不喜歡出門,看焰火,聽爆竹。一切需要動彈軀肢的,都被簡化在回憶和想象中。
發了短息,打了幾個電話,然後蜷在一角,翻閱著一些無聲的問候。
悄悄地,時光正在拈指間流逝。
這樣的日子,很多人穿梭在城鄉之間。倚著門楣,靠著陽臺,膝間繞著孩童的戲嬉,間或與相逢的人打躬作揖。新的一年,就在這懶懶的陽光下掀起了蓋頭。
那些雜亂的腳步會踏醒小草的,我想。
那麼,我是連小草也不如了,總是夢迷著,不覺眼前的黑白。
想找誰說說話。若是真有人在面前,又該說些什麼呢。
聽著歌,聽著丟失在路上的那些聲音,輕柔,親切,略帶感傷。
只能這樣枯坐在窗子後面,一隻腳踏著輕歌的行板,想象著雨線沙沙地織在樹葉間。
如果,那些葉子輕俏的擺動,會偶然驚破誰的凝注,那麼,我的視線,就能夠經過那葉面的轉折,疊進伊的瞳裡。
這樣,也就看到了想看到的。風生水起之間,不說話也罷。
原以為丟掉了語言,會一身的輕鬆。
可如今的欲說還休,竟是這樣地沉重不堪,晝夜輾轉。
在凌晨不期而醒,便成了習慣。口中喃喃有音,恍惚著不知何所言。
那時,氣溫總是有些低,開啟燈光,撲來的總是一絲絲的涼。
而剎那間的惘然,也會無端地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咫尺天涯,可有同此炎涼的不眠人麼?
無言對孤燈瘦影,才知,睡著真是一種幸福,夢與不夢都好。
三、長風
心中無畫,眼前無景。可是,在我無所謂的凝望裡,還有美麗。
陽光灑上窗欞,流霧瀰漫,偶然探出的一角樓簷上,有風過的痕跡。
我知道,在我不覺的時間裡,你曾在那裡駐足。
此刻,我細數手裡的分秒。身邊洶湧的人流中,一定藏著你的影子。
不要望著我,我是一葉錯失了時空的枯。
擎起我的那個枝頭,正在醞釀別的生機。
柳岸的水,依稀有雨雲的倒影,我的相向而撲,是無奈的逃避。
你在雲端,笑拈一朵春意,趁風,灑下含香的絲雨。
水很涼,可我比水還要涼,以至於凍結了水面。
陽光即將拔節生長。我想,這是我最後的一場冰,最後的一份晶瑩。
風挾著花瓣飛滿天的時候,我的結局,不是融化,而是風乾。
因為,我的時間已煙飛塵化,而我,早已沒有了溼潤的內容。
我很內疚,於你,於自己。
就連隨風,也讓我感到慚愧。
但我沒有更好的選擇,只能隨風,惘然地過路高山流水,看一眼山巔水湄的你。
到處是漁樵耕讀的故事,在茫茫的阡陌間花開似錦。
寂靜的美,翩卷在你水袖間,旋開藍色的浮想。
風呵,我的長風。
我還能看得到你的翔舞,清高脫俗,悠揚月的'輕愁。
請把我的純白卷走,把我的明眸捲走吧。
即便不能飛,也請讓我看到奔翔的翅膀;
即便過不盡千帆,也請給我一程追憶。
那麼,在剩下的日子裡,我還會有無所謂的凝望。
凝望裡,還會有你的美麗。
四、囚心
也許,對有心人來說,人間是一個美麗的牢。
因為有心,所以美麗;因為美麗,所以殘酷。又因為殘酷,美就成了絕倫無比,只讓心看過瞬間的影蹤,然後,在牢裡守去一生。
想問,是誰美麗了我的時光,卻又帶走了我獄門的鑰匙?
靜靜的窗前,流雲依依,陽光如瀑,輕浣著惹上視線的塵灰。
我寧願守此一隅,看著所有路過的輕盈與凝重,不再要風的自由了。即便相知的夜曲都來作煸情的說客,我的斗室也不會拒絕每一分寂寞。
源自春開秋謝的圓滿和殘缺,在心裡累積起層層的冷暖,掩埋著有關美麗的寶藏。不,不必驚動它們,知道它們一直在,就夠了。
有太多隨意俯拾的風景。但我想,還是安坐的好。不是不能,不是不願,只是不再刻意。刻意的,往往會讓風景失色。
夜裡,大地還在默想時,春天已經送來了悱惻的月。我只是無意識地執毫,毫尖上蘸著潮溼的月色,在記憶的宣紙上澀行出淡似虛無的痕跡。也許會偶爾想起某個人,也許一直想寫下一句話,季節來來去去了很久,我卻還是如舊的笨拙。
感覺很遠,離人離己,離山水和時間。遠得等於失了明,只能枉然明月如水。寄身牢路,沿途暗的不見五指。
不如閉了雙眼。坐或是走,在僅存的想象裡。
想象,是唯一可以為我開開落落的盆景。那麼,應該還會有夢能夠發芽,還會有愛能夠吐綠,還會有思念能夠在纖弱的枝頭上悄悄綻放。
只是,在疲憊的時候向盆裡澆澆水,剩下的,就隨它吧。
因為還舍不下那支歌,還沒有聽完。那低聲的唱裡,含有這一生的歡喜和悲傷,我已經錯過了很多,不能再錯過這些了。
是不是,只有歌才是從人間到天堂的橋,是引我脫離煉獄,泅過這茫茫紅塵的方舟呢。
無形的命運之枷,鎖著每個人的孤獨。殷勤的探看不過是一個牢對另一個牢的相惜,只能隔欄相向。迴轉時,還是凝眉斷橋驛邊,看繁華落盡一生一世。
等,是千年開不敗的花,在懸崖,在江邊,在樓臺,淋著朝朝暮暮的風雨,直到芬芳不再。繁蕪的離合之後,很多的等在滄海桑田裡開成了嫵媚的謊,但我的等還是如初的樣子,儘管它一直是單調的灰白,是如此地不起眼。
相遇時若累了,就歇歇腳再走,只是別把寶貴的孤獨丟在這裡,也別打破我的沉默。我是一個因為等而無言的囚,甚至不能為你送給出一句祝福。
五、等一場雨
天空鋪滿了雲,煙霧籠著遠遠近近的樓群和樹木,到處是灰濛濛的。沒有風,空中的鳥翼多了起來,田野裡灰黃的土地已經有了潮溼的味道。草還枯著,河畔的柳還沒有抽出綠芽,但在一夜間,河裡的冰已悄然褪去,久違的水面上又蕩起了輕快的漣漪。
遠方,還是下著雨吧。而我這裡,也該來一場雨了。
很久沒有走在絲雨中了。上一次的沐雨,似乎很遙遠了。
一個人,穿著薄薄的單衣踱在水邊,從一棵樹到另一棵樹,從此岸繞到彼岸,全然是不經意的樣子,慵懶而隨性。雨結成的小水滴從發尖上滑落額頭,爬過臉頰,再消失在風中,留下一片涼涼的感覺,不暖也不寒。
身子會被淋的,但並不是透徹的溼。衣襟還在風中微舞,手心裡攥著的也不是水,而是潮,是界於干與溼之間的潮。潮是一種模糊又微妙的體味,象盈盈深情間的欲言又止,像繾綣別君的欲罷不能,像緊握與放手之間的恍然兩可。它應該是翩飛在向山向水的兩窗子間的蝶,一翅欣喜,一翅憂傷,辯不清是怎樣的一場舞。
雨要細,似霧非霧;風要軟,若有若無;心要靜,如夢如醒。在這樣內外相融的境遇裡,靜靜地感受著一片涼和潮,最是帖切和安然。
楊花即將婆娑時,是如此地想念一場雨。儘管並不是為我,但我知道它就要來了,或許就會在轉眸之間。
曾經很想擁有一把油紙傘,小巧玲瓏的,色彩素淡的。現在卻不想了,北國的風是不會吹開江南的花朵的。放下了油紙傘,也就放下了傘的概念,從此雨時,不再打傘,就讓雨雲作我頭頂的傘蓋吧。
以後的涼,或許會積成寒;潮,或許會湧成波,好在這一葉浮身已經漂泊,天涯隨處可顛簸。
那麼來吧,雨。若不願輕巧,不妨猛烈一些。
我不是枝頭的花,沒有雙飛的翼,不去奢望高遠,也不避一步一步的泥濘。
我是一枚無名的落葉,不再被誰握在手裡,握到心痛。
雲蹤雁影,流沙飛塵,憑風雨獨看滄桑。千江水月在,萬山梵聲揚。此刻蒙塵的心,只要一場雨來相伴。
六、旅愁
裁一闋夜,補在衣襟上。這樣的補丁,早已層疊著覆滿了全身。我墨般的樣子,就是這樣補出來的吧。
耳邊,是一曲《旅愁》。靜靜的夜裡,二胡微顫的聲音幽涼惆悵,是一根纖纖的冰絲,一圈一圈地繞在心尖上,細細地勒進柔軟的感知裡--掙不脫的隱痛隨即流入血脈,緩緩地滲透了每一寸肌膚。仿若是走在荒野上,迎面風急,身後寂涼,呼吸有些困難,一些語言窒梗在胸,無端糾結,難以傾吐。
最細的那根琴絃象一枚繡花針,穿起了心中亂麻的線頭,輕扯著,輕扯著。不是牽不動,也不是會牽得斷,是因為太細,這小小的一團裡牽出了萬丈的線,源源不斷,竟是山長水闊。可是,胸口的塊壘不消半分,還是迷離煙雨中遠山的恆久座落。
滄海的時候,一心想依上高山。如今是桑田了,卻又回眸,曾經的水流向了何方。
旅愁,一個揪心斷腸的詞。很多的旅,本來就是在家之外,無奈地犯著風塵,遭些炎涼。單單如此也無所謂,逝水送浮萍,流雲伴飛雁,也是可以擷取一景,對之坦然的。可是,當愁如無蹤的風,不經意間襲來時,你在風中垂下的指,便劃響了這憂傷的琴絃。
這樣,我聽到了你,也或是你聽到了我。雖是不一樣的旅,不一樣的愁,奏出的卻是同樣的幽婉。糅在沉默裡的話就不用揀出來了,百愁由心生,只要傾心,就會懂。如果能夠相視一笑,是因為我們都把懂藏在了心裡。
偶然間的回首,真想看看你的走。而望不透流嵐時,也很想問問我的路。錯肩而過的,有很多路人,他們剛從家中出來,或者正要回到家裡去,並不行一場萬水千山的跋涉。人影如鯽,卻沒有人知道我要去的地方。
其實,跟他們一樣,我也在回家。只是家太遠,遠得象是不在今生。
從意識到回家的那一刻,我行旅了很久,揹負的行囊裡,是生長我的一片場煙雲,織滿了前世的愁。這一生原是無愁的,是前世未了的願,積下了濃郁的愁,沉重出我不堪的模樣。
借一雙眼睛,辯一辯你的足跡;借一具皮囊,悄悄地路過這個世界。每一個如水的夜裡,褪下所有關於白晝的光,閉上雙眼,就聽見輕輕的呼喚,在意識探及不到的某個地方。
這樣的時刻,恍惚就傍在家門,庭院的梧葉,微笑著對我細語;燭光透出軒窗,為我的剪紙依舊帖在溼潤的視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