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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光活著就已用盡全力雜文隨筆

有些人,光活著就已用盡全力雜文隨筆

  小時候不聽話的時候,媽媽就會嚇我說村口的老王叔來了。我就會乖乖聽話,不光是我,村子很多小朋友都害怕老王叔。那時候的老王叔,還很年輕,但是長的比較著急,臉上寫盡滄桑。

  老王叔天生小兒麻痺,一條腿細如麻桿,走路的時候搖搖晃晃,尤其那張黑如包拯的臉,更讓人覺得害怕,眼睛一大一小尤為可怖。小孩子見了他都跑得老遠,村子也很少有人跟他來往。

  我常常見他在路邊撿垃圾,彎著腰認真的在垃圾堆裡扒拉。把酒瓶子,廢紙,塑膠,裝進手裡的化肥袋子裡。累了會坐在垃圾堆旁,拿出自己的煙桿裝上菸絲,吞雲吐霧。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已經穿了好多年了,有很多小洞,他也不曾在意。

  每逢有集的時候,就會看見他拉著架子車,像只老牛一樣,拼盡全力的前行。回家的時候,他臉上會有看不清的笑意。能夠換來零碎的錢,對於老王叔來說就是一種幸福。

  老王叔住在離溝很近的三間破窯裡住著,家裡還有一位年邁的老母親,小腳,說話的時候嗓門極大,弓著腰,時常在村子裡轉悠,見人就說,“你看有合適的姑娘,給我家孩子說個媳婦。”大家都嘴上應承著,可是從來沒有人真的給老王叔說過媳婦。

  老王叔一生未婚,與老母親相依為命。沒有人知道老王叔的父親在哪裡,有人說老王叔的父親在監獄,有人說老王叔的父親在他年少的時候就離開家了,再也沒有回來過。也有人說,老王叔的父親那年出去背石頭被砸死了。總之關於老王叔的父親就成了一個謎。

  不知道老王叔是否會想他的父親,不過他就那樣一直過活著,用盡全力。

  老王叔有過媳婦,是一個外來的瘋子,蓬頭垢面的,話都說不清楚。那一頭長髮倒是很好看,只是長久的不洗頭,看起來像是帶了一頭假髮。她是什麼時候來到這個村子裡,估計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只是她每晚都會睡在村口的大樹下,白天就在村子裡轉悠,嘴裡還哼著聽不懂的調子。老王叔的母親在村口觀察了好幾天,那女子除了痴傻倒也不惹事。心裡盤算著把這瘋子領回家給老王叔做媳婦也不錯,總比一輩子打光棍的好。

  老太太在觀察了第五天終於下了決心,把那瘋子領回了家。心想要是能給自己生個孫子那就再好不過了,這樣想來心裡倒是美滋滋的。

  瘋子就那樣成了老王叔家裡的一份子,每天只要給瘋女子吃上白麵饃饃,她就會喜滋滋的,見誰都露著牙齒傻笑。老王叔看了一眼女子,眼角也有了笑意。

  就是從那天開始,老王叔撿垃圾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女人,洗白淨之後的瘋子,倒有幾分姿色,只是大腦不清楚,話也說不清楚,總是痴痴呆呆的。瘋女子幹活倒是一把好手,幫助老王叔撿垃圾,撿到酒瓶子了,會舉得高高的向老王叔邀功。

  村子人都說老王叔那老傢伙豔福不淺,找的`那個瘋婆娘長得很俊,言語間有嘲諷也有羨慕。

  老王叔依舊過著自己平淡的日子,每天撿垃圾,回家給老孃做飯,帶著瘋婆娘去街道賣掉垃圾,換回一些日常用品。或者帶著瘋婆娘一起下地幹活,兩個人很少交流,瘋婆娘總是跟著老王叔,跟的很緊。

  常常有人開玩笑說:”老王,帶媳婦下地啊!你小子有福啊。“

  老王叔總是裂開嘴笑,不回答。老王叔笑的時候,他那張臉看起來更為害怕,有種陰冷的感覺。

  從小到大,我跟老王叔沒有說過十句話,看見他總是沒有由來的害怕。尤其老王叔把瘋女子帶在身邊之後,走過人群的時候,大人們都把自己的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裡,私下裡媽媽跟我說過無數次要遠離老王叔和瘋婆娘。

  對於村子的大人來說瘋子總是有各種不確定的行為,偶然發瘋打人也是可能的,都盡力的保護著自己的孩子。儘管老王叔說過瘋女子不會發瘋,只是傻,可是依然沒有人相信,大家都對她保持著距離。

  不知道他們的生活裡有幸福嗎?只見他們就那樣過活著,拼盡全力,只為了活下去。瘋女子叫啥名字,沒有人關心,也沒有問過,大家都喊她老王家的瘋婆娘。

  瘋女子來到老王叔家裡之後,老王叔變得比以前更勤快了,就連撿垃圾的時候都更有勁了。走路時候搖晃的身體都看起來意氣風發。就在老王叔以為就這樣守著一個傻子,可以過一輩子的時候。瘋女子消失不見了,這是瘋女子來到老王叔家第三個年頭。

  老王找了三天三夜也沒有找到,大家都說或許是走了。就在那幾天,老王叔破天荒的沒有去撿垃圾,在村口的大樹下坐了好幾天。那時候,正是寒冬臘月,很冷,老王叔就坐在村口,不說話,那張臉因為悲傷顯的更加恐怖。手裡的菸斗沒有離開過嘴,一鍋接一鍋的抽。

  那年的冬天很冷,我在門口堆雪人的時候,看見像石像一樣的老王叔,不知道怎麼地心裡覺得難過,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說話。

  他說:”你嬸走了,估計不回來了。”我不知道說什麼,便把口袋裡的糖遞給他。

  他拿著糖衝我笑,然後起身回家了。

  那天之後,老王叔又開始重複以前的生活,好像瘋女子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生活裡,只是他變的更加沉默了,有時候會哼著大家聽不懂的調子,有人說那是瘋子曾經唱過的調子。

  就在大家都認為瘋女子離開我們村的時候,隔壁的張二狗帶來了一個訊息,說在門前的溝裡看見了一具屍體,很像瘋女子,那是瘋嬸消失的第十天。

  老王叔聽見這個訊息之後,瘋了一樣奔向山溝,村子看熱鬧的人也跟著一大群湧向門前溝。就在那裡我看見抱著一具屍體嚎啕大哭的老王叔。

  瘋女子的身體已經僵硬,因為天冷的緣故,身體儲存完好,只是因為死得太久,看起來像一具殭屍。眼睛瞪得老大,像極了活著的老王叔。身上的衣服所剩無幾,身體上各種血痕,下體身下的一灘血跡已經變淡。

  老王叔脫下外套把瘋女子裹了起來,和眾人把瘋嬸抬回了家,在房背後挖了一個坑埋了,沒有任何儀式,就如同她的人生一樣,到死連個名字也沒有,只剩下一個土堆。

  那天是我第一次看見屍體,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人從來都是不平等的。那天被媽媽拉回了家,說我一個小孩子不要看那麼恐怖的事情。

  據說老王叔那天在墳頭從天黑坐到天明,有人喊他也沒有回應,就那樣呆呆的坐著,或許無人能夠體會老王叔的痛苦,也無人能夠看見他的悲傷。

  聽見有人議論說那個老王看來真的看上那個瘋子,死一個瘋子,竟然這麼傷心。說完傳來一陣鬨笑,又有人說,說實話,那瘋子長的真不錯,可惜是個傻子,那雙小兔子好軟,好舒服。又覺不妥,趕緊轉移了話題,沒有人在意那個人說的話。

  後來很多年,我才明白那句話背後的故事,心中一陣陣寒意,對於那些人的印象變成了魔鬼的樣子,可怖而猙獰。而我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告訴別人真相,或許從來沒有人想要關注真相,因為她只是一個瘋子而已。

  瘋女子死了之後,老王叔好像也變了,變的痴痴傻傻,有人說老王叔不會說話了,也有人說老王叔被瘋女子附身了。總之從那以後的老王叔,很少跟村子人來往,看人的時候眼睛裡都冒著恨意,讓人不寒而慄。

  我還記得,老王叔跟我說的那句話,他說:“你嬸回不來了。”

  我想在老王叔的心裡,那個瘋子就是他的妻子。他們之間有愛情嗎?我想應該有,即使他們不曾懂什麼是愛,可是三年的日夜相伴,讓兩個被世界遺棄的人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後來我離開了家,關於老王叔和瘋嬸的故事成了傳說,常常聽有人在村子講起這段往事,而此時老王叔早已不在這個世界。

  老王叔自殺了,在瘋嬸去世的第三年,他把農藥拌在飯裡和老母親一起離開了這個世界,死後七天才被人發現,身體已經腐爛,臭氣熏天。

  他用最悲壯的方式結束了他的一生。

  後來很多次我回到家鄉,看到村口的那顆大樹,總是能想起坐在村口等待瘋嬸回來的老王叔。

  原來在太平盛世裡,依然人命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