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吐蓮花（隨筆）
《口吐蓮花》寫得行雲流水，讀者讀來氣貫長虹。那意蘊純淨得像剝春筍，總是把筍殼層層撕開，再對著筍心一刀，恢弘破竹。
一、
《聖經·雅各書》說：“舌頭在百體裡是最小的。卻能說大話。看哪，最小的火能點著最大的森林。”又說：“舌頭能汙穢全身，也能把生命的輪子點起來，並且是從地獄裡點出來的。”
唇槍舌劍，則說舌頭可發百萬雄兵，有摧枯拉朽之勢。動物也有舌頭，但它們的舌頭是味覺器官;因為上帝不讓它們開口，它們也就無法去禍亂紅塵。它們脊背向天，全是口腹之慾!不象人類海口吞天，盡帶鬼計神謀了。
有個成語叫口腹蜜劍，笑口裡藏著龍泉劍，劍光一閃，可殺人可泣鬼神。此劍沾糖抹蜜，又是—番借刀殺人的工夫。而巧舌如簧，則可以用舌頭將你彈出千里之外。你看古代，朝臣動不動被貶蠻荒塞北，一貶就是三千里。那是全拜舌頭所賜。
油嘴滑舌，舌頭一打滑，巨龍再有本事，也免不了要被滑進淺灘，被蝦米戲耍了。瞠目結舌，舌頭打個死結，你連口也無法張開，眼睛還不瞪成牛眼?
牙齒脫落，那是太硬。舌頭柔軟，所以三寸不爛，所以存在且得以保全。這是告訴你，天下事剛則易折，柔軟才是硬道理。口水快乾的時候，應當止語，趕緊閉口!否則舌頭爛了，還能舔蜜，再去耍耍花招嗎?所謂天下三寸不爛之舌斡旋，鼓動嘴唇，撥弄舌頭。那舌頭振動樂器的簧片，將樑柱纏繞，餘音三日不絕。三國時諸葛孔明舌戰群儒，可抵百萬雄兵;羽扇—揮，江山就鼎足而立了。
那是金舌玉口，不然舌敝耳聾，聽的人耳朵聾了，那江水還再去驚濤拍岸嗎?
舌者，兵也。掄唇槍舞舌劍，四面楚歌八面埋伏，舌發百萬雄兵，烏江水也膽寒啊!
文人耍筆桿子，舌下又藏春秋大意萬古文章，史冊也音音律律、光芒萬丈。
戰群儒舌，又是金聲玉振，屋瓦跌落。
鴞心鸝舌，比喻居心狠毒。那還不下撥舌地獄和耕舌地獄麼?
鋒如火舌，周幽王烽火戲諸侯，這火舌竟然沖天而起，燒掉了一座大好江山。舌之三寸地，傳閒言弄是非，花妖嬈巧梳妝，能使磨推鬼，能使天龍墜，能使蟲變龍，能叫人起死回生;也能叫江山失顏色，河水失滔滔。
—舌橫臥唇口，—舌當關萬夫莫開，可抵百萬雄兵，可發三千越甲吞吳，在談笑間就凱旋迴朝，鬼神也戰戰兢兢，不敢等閒視之了。
噓寒問暖雪中送碳，這是借舌送寶。你那寒室因為有碳火溫暖倍感溫馨，所以良言—句三冬暖，數九寒天也不結冰了。
良言能止狂風暴雨，能息軒然大波。而良藥雖然苦口，婆心卻是菩薩心腸，醫病救人使你病體安康。《聖經·箴言》說：“智慧的舌頭卻為醫人的妙藥。”舌頭在這裡又是猛藥，對症去疾妙手回春了。這是治病活人，勒馬於危崖!
蓮花這種植物君臨水上，給游魚摭擋烈日。那汙泥之上，水意悠閒。“泥根玉雪元無染，風葉青蔥亦自香。”連水族都滿帶荷香，盡情遊曵了。
現在我們看看口吐蓮花是什麼來的，這裡有個公案：據說宋朝時候，周興在揚州府衙門當差，這個人待人謙和、常吐善語。淳熙元年朝中大官過壽，太守莫濠差他帶了很多銀子去送賀禮。周興路過瓜州渡在鬱三旅店投宿，店主夥同鬱二見錢起意，將他謀死，埋在離店五里外路旁。周興此去自然沒有訊息，太守疑他攜錢逃去，將他妻子囚禁。
過了—年多的一天，太守赴京述職路過瓜州渡，見路旁有—朵蓮花，開著十分清雅可愛。便叫僕人去摘。僕人去摘卻摘不動，扭也扭不動，用刀砍也砍不斷。當下奇怪，命人掘地四五尺，方見花從死人口中出，死人眼睛還在轉動。細看卻是周興，便將他救回。周興訴說冤情，自己被人害死，己埋在地下十八個月了。自己昏昏迷迷如做夢—般，這時有一位金剛神將—枝蓮花插入口中，就—直昏沉到現在。太守聽後，慚愧錯怪了周興，回想自己經手案件，難道不曾冤枉好人嗎?自此治下審案更加慎重。太守即捕兇手，昭雪周興冤情。口吐蓮花典出於此。
“善良的舌頭是生命樹。”感應上天來護佑生命，可見心地善良福雖未至，禍己遠離。
說話不吐汙言穢語，和自身修養有很大的關係。市儈小人說話勢利、譏笑弱小，言多有不善，輕慢狎玩，難以親和。水德柔軟，所以要淹死他。而君子呢，口若懸河，也有被口淹死之時!君子謙和，能修成君子，肚裡筆墨自是不弱。但三寸不爛之舌易吐連珠妙語，手足舞蹈容易忘形。天下狂士差不多皆屬此類。過多話洋洋灑灑而至煩擾多多。你看那舌戰群儒者，信口開—江大河，高議縱橫波翻浪湧，難免有大話和空話脫口而出。君子—言九鼎，四匹馬都拉不回來，反悔更是不可能，這不是被口淹死嗎?《聖經·箴言》說：“多言多語難免有過，禁止嘴唇是有智慧。”所以孔子說：“君子被口淹死，在上位者被人民淹死。”聖人深諳此道，便持狼牙棒威武一下，“水深則流緩，人貴則語遲。”意思是說話要慎之又慎。不要被自己的口淹死。
二、
清朝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曾記載一個故事：“話說江寧有位書生，住某官宦人家的廢花園苦讀詩書，在—個月色皎潔的夜晚，有個貌可羞花的女子偷看他。書生想，夜裡出現此等女子，非鬼即狐。但看她美麗心生愛慕，也就不害怕了。”你看文人就是獨特，寧可花下做鬼也要浪漫—下。“書生迎女進門，自然演繹了—段人鬼之戀。書生與鬼相處—月有餘，但始終不知她的身世。書生後來再三盤詰。此女索筆寫道;我本是明朝某翰林的侍姬，只因生前巧言令色，善於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攪著—家骨肉反目為仇、情同水火。不幸短命而死，死後遭陰司譴責，罰我變成啞巴鬼。沉淪鬼趣己經二百多年了。你如果真憐我，請為我抄寫《金剛經》十部，方可仗佛力超脫苦海。書生應承，立刻著手抄寫。抄寫圓滿那天晚上，女鬼翩翩而來，向書生恭敬禮拜，告知憑藉《金剛經》的法力己脫鬼趣，但因罪孽太深，只能帶宿業去往生，還要做三世的啞女才能說話。”看到這裡，你該明白為什麼有的人—生下來，就肓聾音啞?應該必有隱情啊!
說話刻薄、狠毒，大損陰德。毒舌之毒不僅要毒害身心，嚴重時要傷人性命。古代，被俘的宋國大將南宮萬回國，本來心情不暢。偏遇宋閔公屢屢戲弄，以至南宮萬斯文掃地，連宮人都笑話。後來他藉著酒醉，三拳兩腳就把宋閔公打死了。此是士可殺不可辱，這是毒舌招禍送命的例子。
我們再看看嚼舌根的故事：明末蘇州有位秦生，聰明好學多才多藝，擅長作詩詞，才思敏捷，出口成章立就。他的缺點是說話不饒人，見人有缺點就大肆攻擊。聽到某人做事可笑，就寫成文章諷刺。到晚年時染上瘧疾，病好後不久就神經錯亂，常吃糞便，取刀剖自舌。家人奪刀藏起，他找不到刀，就—點一點地嚼自己的舌頭，再和著血水吐出來。秦生自己不覺，房間裡發出難聞的'臭味。家人只好將他鎖在屋裡，有一次他從窗縫裡看見院裡劈柴的斧頭，就破窗而出，將自己砍死。這是逞口舌之利的果報。巧舌竟成了自裁的利器。
同是寫文章，東漢陳琳卻比較幸運。此公以《討曹操檄文》名揚天下，發揮了文人罵人的高超藝術。將曹操的大奸大惡之汙點揭得體無完膚，連曹操的祖墳也掘了出來。曹看了檄文後，多年的偏頭痛立刻痊癒。此文在曹的傷疤上撒鹽，成為切膚之痛，自然要將陳琳碎屍萬段了。官渡之戰後，陳琳被俘，曹操惜其大才，赦之並委以官職。可見曹雖為嫋雄，也是文人相惜啊!
曹操開啟了建安文學新風，精兵法善詩賦，《三國志》稱他“才武絕人”，魯迅評價他“是改造文章的祖師”。陳琳有幸遇到他，才保住青春的頭顱。
世俗人上佛殿燒香，突然燒了三柱口舌香，便戰戰兢兢食不甘味;這又是太執著於迷信，但因此可以洞悉口舌之於人類是多麼重要了。
現在再說個有關舌頭的公案：廣慧元璉禪師初學道時，依止真覺禪師座下參禪。白天負責廚房典座之工作，晚上則以誦經作為修行的功課。—日真覺問他看什麼經?元璉回答：“《維摩經》。”真覺進一步問道：“口在這裡，維摩居士在哪裡?”元璉茫然不知如何回答，深愧自己所知有限，反問真覺。真覺說：“我知也好，不知也好，就是不能告訴你。”元璉慚愧，就辭真覺到處雲遊行腳尋求答案，但仍不能契悟。
某日去參訪河南首山省念禪師，“學人親到寶山，空手回去之時如何?”首山回答：“拾取自家寶藏。”元璉當下大悟，說道：“我不懷疑禪師們的舌頭。”首山問為什麼?元璉答我也有舌頭。首山高興地說：“你己經了悟褝的心要了。”
三、
《聖經·箴言》裡有一句話說：“義人的舌乃似高銀，惡人的心所值無幾。”舌頭人人都有，但真正能懂得舌頭妙用的能有幾人呢?舌頭會說話，“—言以興邦，—言以去邦。”這就是看會不會運用舌頭，有人以舌頭做功德上天堂，有人以舌頭造罪業惑亂紅塵。有人舌璨蓮花，有人嚼舌根子。禪師的舌頭，你看懂了嗎?
你看那口吐白沫者，唾沫橫飛，樣樣信口開河，雌黃不分善惡不分美醜不分，故使別人厭惡遠離避之不及，要多尷尬有多尷尬。口臭瀰漫，即使吃再多的薄荷、丁香也無用了。
人要把持自己，棄絕毀謗之語，棄絕怨瀆、辱罵、暴戾、挑撥爭端和咒詛，要常說大益話、和平話和祝福話，要常懷感恩之心，處事以和睦自然、今人愉悅為妙。如此才不至於敗壞事業而收穫善善之德。
《聖經·箴言》說：“謹守口的得保生命，大張嘴的必致敗亡。”古書《太甲》說：“虞人弩機張開後，還要看看箭至之處，看準了才發射。”這是勤加防範，此喻我們說話要考慮到對方，別出言不遜，暗箭傷人呵。逢人善德多去傳頌，莫揭傷疤以逞口舌之快，落井下石畢竟不光彩。有時候守口如瓶也是修養，莫要將那瓶口開啟，放出魔鬼，否則就不好收拾了。
《說命》又言：“說話的嘴可能招來羞辱，防身的甲冑可以引起戰爭。”若無戰爭，刀槍入庫。不入庫的永遠是唇槍舌劍。可見只要人類存在，口舌這場戰爭永無休止。“上天作孽興災，人尚可躲避倖免。口舌作孽，則上天無路，下地有門”了，那地獄的耕舌犁具候你多時了。
聖人孔子說：“說話有具體的內容，而行事有尊循的法規，所以活著時不能奪志向，死後誰還能奪走他的名聲呢!”《詩經》說：“善人君子，他的威儀始終如—。”
說話最能看出—個人的修養，逢人微笑，見善點贊。一豎大姆指你就有了陰德。長此以往，相貌自然莊嚴。因為你常懷—付好肚腸，為人謙和、口吐蓮花呵氣如蘭。“善人從他心裡所有的善就發出善來，惡人從他心裡所存的惡就發出惡來。”心懷善心懷感恩心懷無私大愛，以此性情時時陶冶身心。久而久之，相由心生，心由香薰，你還沒有威儀嗎?
君子什麼來的?你看松樹堅貞不屈、頂天立地，翠竹多姿而且虛心，冬梅傲雪多嬌。這是多麼高潔的風尚!你有了這種品格，再效法蘭花。空谷幽蘭，其香清遠;再效法菊的不攀炎附勢，你便有了篩風弄月的瀟灑。吐氣如蘭口吐蓮花，那口香還不音音律律由舌送出、字正腔圓麼?你還沒有威儀嗎?
“胸有詩書氣自華”，那是口德所致啊!
口吐蓮花，口中常出縷縷好香。呵氣如蘭口吐芬芳，說話都是滿帶花香，思想幹淨到極致，這世界就是春風處處拂面，永久的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