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老頭兒,就是春天
那夏因高考的臨近,空氣中到處瀰漫著壓抑。我帶著所有的倔強與驕傲拼命地奔跑。每當累了、倦了。總會想起那間小小的畫室,想起老頭兒,想起窗上叮咚的風鈴……
爺爺說,老頭兒是他早年的戰友。退伍後,開始潛心畫畫,還辦過畫展哩。青子,你要跟著言爺爺好好學畫。
起初,我是極討厭去學畫的,也不曾恭敬地喊他言爺爺。因為,在夥伴們瘋玩的年紀,我總要騎車穿過市區,穿過歪歪扭扭的衚衕,穿過半座小城,找到老頭兒住的那幢老樓。在那小小的畫室裡待上一個下午。他管我叫小丫兒,而我呢“老頭兒。老頭兒”的叫順了嘴。他每每瞪一眼,作勢要打我,卻每次都被我躲開了。
平常老頭兒家裡極冷清,很少見他有客人。可每到年關,總有人給他送酒送茶,求他一幅畫。老頭兒便很高興的揮毫潑墨,沒有一點兒藝術家的.架子。老頭兒畫的牡丹可是一絕。濃妝豔抹、傾國傾城。可別有一番風姿,一股清雅,美得炫目。
老頭兒是極愛花愛畫的。脾氣不壞,可也有真生氣的時候。一次是我折了他一株茉莉,另一次是我看樓下有小孩玩飛機,心裡發癢。偷拿宣紙折成好大一架飛機,扔到窗外。怎料,宣紙太軟,被風吹到電線上。最後被他撞見了。只是瞪著我,不動手、不說話。半餉,將鎮紙重重地按在桌子上。那時年紀小,想哭不敢哭。湊過去拽老頭兒的手指,搖啊搖,老頭兒又笑了。
我喜歡風穿過樹梢的聲響,我喜歡灑滿肩頭的和煦陽光。就這樣,騎著單車穿過市區,穿過歪歪扭扭的衚衕,穿過半座小城,去找陽臺上花兒開的最豔的那幢老樓。就這樣,奇妙的対油彩著了迷。
哪日去早了,會碰上他正午睡,便隨意地在屋裡轉悠。翻翻他的畫冊或幫他擦擦那寶貝的不得了的風鈴。風鈴是老頭兒每日睡起必擦的,大概有些年了。不知是什麼金屬做的,有些褪色。可風吹過,滿屋子的清脆叮咚。這時,老頭兒總會迎風眯著眼笑,像個孩子。早些時候,好奇過這風鈴的來歷。老頭兒卻總是笑而不答,於是它漸漸被我遺忘成了記憶中的風景。
大多時候,是我屁顛屁顛地跟在老頭兒身後“您瞧瞧,這幅怎麼樣嘛……”老頭兒皺眉端詳,末了開口“我看不好,太過規矩。這畫兒沒有神。”我嘟囔一句“嘿,你這老頭兒。”
於是,在這小小的畫室裡。一老一少,我畫他評亦或他畫我看。不覺間,日子一點點溜走。
風吹過的剎那,長大了麼?
不知從何時起,老頭兒開始喜歡跟我說起年輕時的故事。跟我說,他有個女兒叫小暻,那串風鈴就是女兒做的。說我第一次來學畫,揹著畫夾、扎著羊角辮的模樣。說他喜歡聽我脆生生地喊他老頭兒。幾個月前去看他,秋風起了,他只穿著個單衣卻執意把我送到門外,輕拍我的肩膀“小丫兒,學習再忙也不能把畫筆撂下……”
高三的生活是無味的、機械的、沒有波瀾的。似乎唯有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仍一天天變化著。片刻的失神中,總會想起有關老頭兒的種種。想起老頭兒帶笑的眼角,老頭兒叮咚的風鈴,老頭兒筆下一大簇一大簇開的絢爛的牡丹。
老頭兒,就是春天。可是,老頭兒是老了麼?
騎著單車穿過市區,穿過歪歪扭扭的衚衕,穿過半座小城。窗外還有開的正豔的杜鵑。
門,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