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美文:回到單莊
我是在六月三號從鄭州老家商丘的,現在是麥收的日子,很多出外打工的父老鄉親都回到老家搶收麥子。我的父親不止一次的對我說,農不誤時,也就是說幹農活要抓緊時間,不能耽誤一分一秒,比如說別人家的麥子都顆粒歸倉,你家的麥子還在麥場上,一場暴雨來臨也就可能讓今年的收穫大大減少。
從鄭州搭乘回睢縣的汽車,再從睢縣到一個叫黑龍王廟的村莊,然後經過一個寬闊乾涸的河溝就到了我的老家,一個叫單莊的偏遠鄉村。我到睢縣時打電話說,我快回到家了,父親說,他要騎車到黑龍王廟村接我。我說,沒有必要了,從黑龍王廟到俺村也就是兩裡的路程,現在是麥收的日子,也不想讓父親再摧著車子來到黑龍王廟村,況且我帶的行李也不多。
下了鄉村汽車,我就步行了一段路子,到達幹河溝時,我看到一個面色很黑,稍稍駝背的人,推著腳踏車向我的方向走來。我看出這便是我的父親。我與父親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面了,春節之後他就去了江南銅陵,在那個地方修路,在炎熱的夏天裡他還出外打工,父親已經五十四歲了。走到父親面前,我的眼睛一下子潮溼了,父親真的蒼老了,他有氣無力似的推著腳踏車,臉色黝黑黝黑的,穿著布鞋,白色的襯衫上有著太多的灰塵,衣角褶皺得不象樣子,父親的頭髮有些凌亂,還添了些許白髮,見到父親我再也興奮不起來了。父親在銅陵做一名修路工,他只告訴我在炎熱的空氣中,柏油的溫度達到二百多度,父親每天就是靠近二百多度的柏油生活,父親的臉色很黑,黑得只讓讓我看到他潔白的'牙齒,我的眼睛只看到無邊無際的黑色在父親的臉上蔓延生長。每次回家,都感受到了物是人非,物是人非是一個多麼令人無奈與疼痛的詞語。
回到家裡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母親稍胖了,消瘦的母親微微胖了,這讓我很興奮。每次回到家中,我的心都是前所未有的疼痛,我在外面掙不到錢,沒有給父母帶來可以欣慰與驕傲的地方。看著日漸蒼老的父親,我的內心是龐大的失落與頹廢,空蕩蕩的疼痛在襲擊著我身體上的每一個細胞。回到單莊,有很多的鄰居與我打招呼,儘管我在外面不是人模人樣的,他們只知道我已經在鄭州上學畢業了,找了一個工作,儘管不好,很不好的工作,掙不到太多的錢,只能勉強養活自己。他們仍然羨慕,他們以為以後就會好起來的,所以與我打招呼的人很多。以後會好起來的,我對前面的路怎麼走一片空蕩,象是站在沒有邊際的沙漠上,我找不到一個有水有草的綠洲。
我小的時候還需用鐮刀把麥子一鐮一鐮的割下,然後用架子車拉到碾好的麥場,再用小型機器脫成麥粒。那時父母在麥收的日子裡就拼命的收割搶收,我也拿起鐮刀早起晚歸,整個麥季需要半個多月。現在收麥子的確省事很多,用大型的聯合收割機,整塊地的麥子一會就是大堆的麥子。今年不知道怎麼回事,來到單莊村的機器很少,我們都是跟著機器,希望自己的莊稼早一丟按收割完畢,然後乘墒種上玉米大豆,種莊稼一天也不能錯,這一帶的天氣越來越乾旱,所以必須早點種上。收割好西北地的麥子,我與父母就到地裡點種玉米。收割的麥客的價格從四十漲到五十,再漲到六十,因為來我們這一帶的收割機偏少,而麥子已經成熟,必須收了。
我家麥子收的第一塊地是西北地,兩畝。收割好之後,我的母親很傷心。今年從春節之後到麥收商丘一帶都沒有下雨,整個春季都很乾旱,家裡只有母親一人,也沒有澆地,麥粒瘦秕,兩畝地只收了一千四百多斤,畝產七百斤。乾旱的天氣使我們這一帶的麥子大量的減產。在麥子成熟的前一段時間看到報紙上電視上大篇幅的報道什麼下鄉抗旱,政府採取了很多的措施,但是我們這一代確是沒有受到什麼政策,任其乾旱,老百姓日日夜夜盼望著雨水的到來。
現在村裡的年輕人都出外打工賺錢了,只剩下老弱病殘的在家裡看守著孫子孫女,也沒有辦法澆地。人的思想轉變很快,都鑽到了錢眼裡裡了,誰不是為錢而活呢,鄉下的人都跑到大城市裡出賣勞動力,正象我的父親。只要有一把力氣還要到外面掙錢。在鄉下誰家的錢多人多,誰說話就有力度,誰在村裡就能站住腳,就沒有人敢欺負。有個紅白喜事,鄰居就會下工夫幫忙。如果沒錢沒勢的,在鄉村裡就站不住腳,辦個事情就會很難。在單莊姓馬的只有我們一戶,所以父親年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能得罪一個人。在單莊父親為人很好,從不與別人爭執,但心裡有數。父親常說,得罪個人打道牆,為一個人開條路。父親是個穩健的人,波瀾不驚,只是嗜煙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