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描寫蘇州的美文
在人們印象裡,蘇州西郊的橫塘,不是旅遊景點。蘇州周邊遠遠近近的古鎮,借旅遊的東風,一個一個在興盛起來,唯獨沒有橫塘。能勾起遊興一去橫塘的,就是運河邊上睡著的古老的驛亭。
橫塘,可是詩人騷客常吟唱的呀,讀了點詩詞又誰人不識君。
范成大以橫塘為題,有專門吟唱橫塘的。“南浦春來一綠川,石橋朱塔兩依然。年年送客橫塘路,細雨垂楊系畫船。”一幅江南煙雨送客圖。“陣陣輕寒細馬橋,竹林茅店小簾招。東風已綠南溪水,更染溪南萬柳條”,一派田園風光。
清代詩人吳寬也以《過橫塘》為題,“夏半橫塘風日多,畫船載酒壓晴波”,把過橫塘作為“登山第一歌”;唐寅在《江南四季歌》中,說“吳山穿繞橫塘過,虎丘靈巖復元墓”,把橫塘與虎丘、靈巖吳中諸山連了起來;厲顎在《自石湖至橫塘二首》中,“為愛橫塘名字好,夢腸他日繞吳門”,化用《吳書》孫堅“母懷妊堅,夢腸出繞吳昌門”的典故,把愛橫塘推到了極致。
橫塘更出了名的,還在賀鑄的《青玉案》,“試問閒愁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把江南黃梅時的煙雨、滿城飛絮,比作一腔閒愁,“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兩種不同的愁,異曲同工,到了絕處。也因“梅子黃時雨”,賀鑄得了賀梅子的雅稱。詞的開頭,“凌波不過橫塘路”,橫塘也出了名。
張中行老先生二十年前來蘇州,在《姑蘇半月》中就因賀鑄的《青玉案》而專寫了一節過橫塘的思緒:坐汽車西行三次,往返過那個地方六次,每次過,看江水,看路旁的房屋,心裡都泛起“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的思情。這是由賀鑄的一首《青玉案》詞引起的,詞的.開頭是“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我讀,同人閒談,常常接觸這首詞,以為與“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之類所謂豪放的相比,這寫得才是詞境,值得用心靈去吟味……
橫塘還在,可是,這麼煙雨,這麼盡綠,讓人尋芳,引起詩人騷客萬般憐愛的橫塘,已經遠去,只能像張中行先生一樣,車過橫塘,想想罷了。橫塘,你是怎麼遠去,怎麼消失的?
或許橫塘沒有許多名勝古蹟留下來,沒有像沈萬三那樣的沈廳、明清時的民居留下來,沒有同裡、角直那樣的河橋留下來,或許後來再沒有像范成大、賀鑄那樣的詩人住在橫塘附近了,這或許都是原因;但橫塘的消失,可能已有一二百年了,我猜想,橫塘的功能變了,橫塘已不是蘇州水陸交通的津口和要衝了。或許就是,公路的開通,路失橫塘。
“凌波不過橫塘路”,女士去石湖、太湖,去靈巖、洞庭,到了橫塘就要改乘水路,男士也是如此。沈復在《浮生六記》中浪遊記快,說:“吾父稼夫公喚女伶演劇,宴客吾家。餘患其擾,先一日約鴻幹赴寒山登高,藉訪他日結廬之地。芸為整理小酒榼。越日天將曉,鴻幹已登門相邀,遂攜榼出胥門,入面肆,各飽食。渡胥江,步至橫塘棗市橋,僱一葉扁舟,到山日猶未午……”橫塘是遊石湖、太湖、靈巖的第一站。橫塘,通胥口,通越溪,連太湖,連京杭大運河,蘇州水路交通的要衝,西行、北進的渡口,水路造就了橫塘。“年年送客橫塘路,細雨垂楊系畫船”,儘管今天橫塘仍是蘇州西部水路交通的必經之地,但作為石湖、太湖諸多名勝的起始,作為折柳送客的站頭,陸路的興盛,公路的暢通,這樣的作用減少了,降低了,乃至可有可無了。橫塘因水路而名,也因水路而失。這或許也是交通發展的一種結果,用不到讀古人詩而傷今人的神。
很久沒有去橫塘了,橫塘成不了旅遊景點,也得去問問。興致一來,再熱的天,也擋不了。或許橫塘的小街比不得周莊、同裡的老街,或許橫塘不想走古鎮新區的路,原來一條臨河而建的街,已是蕩然無存,展現在面前的是江南千鎮一面的新鎮,一條水泥路的兩邊,林立著四五層高的樓房,底層開著商鋪。穿過一條小路,來到大運河岸邊。亭子橋臥龍似的橫亙在運河上,與彩雲橋、古驛亭,組成一個直角,運輸船川流而過,多少給人一點今古奇觀。而瞅瞅運河兩岸,一邊在裝卸紅磚,一邊在下載金屬廢件,一邊碎磚滿地,一邊滿地油汙,遊興瞭然無痕。彩雲橋臥在胥江與運河的交接處,與驛亭相連。不知為何,刻有“彩雲橋”的花崗石欄,被棄在一旁。還能使人喚起橫塘古鎮思緒的,古驛亭靜靜地蹲在河邊。在遙遠的過去,這兒燈懸待月、客到烹茶、遠映胥江,冷清之中還是相當有熱氣的。而今,無論白天夜晚都沒有客到烹茶了,唯有月照胥江。古驛亭,還能吸引些慕名而來的遊客,河東邊雜亂的民居,家家門前屋後的鐵柵欄,一條墨黑似的小河,發著陣陣臭味,遊興絕對不會再有了。
應該包蘊在橫塘裡,鎮東一里許就是吳中才子唐寅的墓。經過多次修葺,加上邊上新築的秋香園,無論旅遊,無論拜謁這位使蘇州名聲遠播的才子,橫塘還是有吸引力的。儘管天大熱,遊客不多,唐寅紀念室裡還是見到七八個來自外地的年輕學子。傳媒介紹,蘇州將花大力開發石湖,蘇州發展又在西進,石湖離不開橫塘,橫塘又是西進的門戶,西進的起點,北邊蘇州高新區又在合圍過來,橫塘應該興盛起來。唐寅紀念室有副楹聯,半聯雲:“繼宋玉招魂之後,此番蒼墓重修,更裝點橫塘美景,替湖山花月增妍”,唐墓已經裝點,橫塘美景何時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