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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兒,那些青春的美文

那些花兒,那些青春的美文

  已過夜裡十二點了,爬上床前,又聽了兩首老歌《盛夏的果實》和《那些花兒》。有那麼一剎那,思緒凌亂,條理遁形,高中歲月的印象又一次撲面而來。莫不如說,是我一直在尋找它們,隨著日漸消逝的青春竭力挽留年輕的感覺、年輕的思想與畫面,尋找在這一地點上由我和所有熟知的人所共同參與的時光片段。因此在這樣一個自感已經回退至旁人無從攪擾的私人角落,可以放下所有的現實感,利用起這生活的一闕去尋求往昔從未遺忘的溫馨與蒼涼。

  這兩首歌曲都是我們當年所聽的。一首是剛進高一,集體宿舍熄燈後,從磁帶隨身聽裡傳出低聲的吟唱,在黑暗與靜寂裡傳播,沒有人指責音樂對睡眠的影響,因為沒有人入睡。青春彷彿剛自起步,習徐的秋風關在門外,夜卻在屋內,善解人意地柔和與平心靜氣,所有人也都沉湎於這份剛自寫入音樂的低沉的孤寞。窗外必定有清風拂動落葉的沙沙聲,樓角的燈和花壇邊的路燈都還亮著,映著樓群和花園的影翳,像是一個幽閉的壓縮的`宮城。屋內的一曲音樂便似一束清風,每一鋪位都浸潤其中,臨睡前慣常的喧囂也遁形了,所有人在各懷夢境的安詳裡迎接天明……

  校園廣播何時在放《那些花兒》,我早已忘記了。我記得買回磁帶又和同學分享的欣喜。除此以外,校園廣播醇厚的溫暖撒播至每一角落,這也是最難忘懷的記憶之一,猶如風中的囈語和歲月的寬慰,無論是在哪裡——在被擁擠的桌椅拉長了視線的教室裡,在樓群的暗影中,在校園中的小徑,在操場,邁下操場的幾十級臺階,在校門外狹長的沿斜坡而下的街巷中,在校園南面的山路上。

  廣播的內容無從補救,已落進時間的汪洋,那份不離不棄的空間感和飄曳其中柔和的女聲主持卻始終縈繞不去。這般回想著,彷彿轉瞬之際,所有的空間裡都充盈著《那些花兒》清新淡然的芬芳與哀愁。這是校園時光佐證的又一側面。迄今,我還在徒勞地追尋、回溯、描摹,或者祭殤。我尋找這些歌曲,很多的歌曲,聽著,試圖用懷舊的感覺印證那些歲月完美的存在,坦誠它們不曾離去的美好,在清晰起來的陸續銜接的印象裡逃避,在青春不再的生命窠臼裡縱容著自我對於舊日印象良苦培養的醉迷。

  然而,我並非創造者。我是承接者,承接三年的時光,和其後無數個對這三年時光不由自主陷入懷想的時光,是一個沉實時光的碎片的撿拾者,是時常悲不可耐陡失力量的徒勞者。在荒謬與清醒交替的成長中洞悉著思想行為的荒謬與清醒,捕捉著學業與友情的繁華與敗落。

  那所有一切的畫面和聲音,陽光和霧靄,繽紛與晦黯,思索與灰塵,帶著我們深深的烙印,猶如密度極高的脈衝波一般,為現在構建起了回憶的多面體。我在其中徜徉,奔跑,直至迷失。能夠迷失在珍貴歲月的記憶裡,這對現實的我,難道不正是靠記憶來逃避的原始意圖嗎?縱然那已經成為一片悲涼蕭條的曠野,像植滿著正漸凋敝的植物一般植滿著影像,一觸即碎,將夢境劃傷。

  而現實……現實是怎麼空落起來的呢?

  斷層的年華還自腳下向前延伸,猶如幾何圖形中的虛線。站在虛線上的我前瞻後顧,孑然一身,沒有繼續邁步的力量和意志,任憑路自己向著未知的地處伸展開去。前方必是人生的另一地域,在此之前的一段路,我祈求它並非只是人為的年輕歲月的輔助延長線——縱然如此自負地割據歲月,年輕的感覺仍舊只存在於過去中,是被回憶牽引著,彷彿已不能再見日光,而是遁入黑夜,遁入書寫的痛苦,遁入密閉的空間,遁入時光中的每一縫隙,遁入生命的邊緣。

  我突然明白了,靠著許多證據的提示回睽過去,是回憶的收穫和現實的空白並行交織的結果,它一定是終結了什麼。就在回憶和現實二元衝撞的曾經極不經意的瞬間,時間軸上毫不引人注目的一點——是一個起點,也是一個終點——就在這尚且不及思考、不及論斷、不及彌補心情空缺的一點上,原版的青春就此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