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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美文三則推薦

  (一)掃帚把上的沉思 (英國 斯威夫特)

  你看這根掃帚把,現在灰溜溜地躺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我曾經在樹林裡碰見過,當時它風華正茂,樹液充沛,枝葉繁茂。如今變了樣,卻還有人自作聰明,想靠手藝同大自然競爭,拿來一束枯枝捆在它那已無樹液的身上,結果是枉費心機,不過是顛倒了它原來的位置,使它枝幹朝地,根梢向天,成為一株頭衝下的樹,歸在任何干苦活的髒婆子的手裡使用,從此受命運擺一布,把別人打掃乾淨,自己卻落得個又髒又臭,而在女僕們手裡折騰多次之後,最後只剩下一支根株了,於是被扔出門外,或者作為引火的柴禾燒掉了。

  我看到了這一切,不禁興嘆,自言自語一番:人不也是一根掃帚麼?當大自然送他入世之初,他是強壯有力的,處於興旺時期,滿頭的天生好發;如果比作一株有理性的植物,那就是枝葉齊全。但不久酗酒貪色就像一把斧子砍掉了他的青枝綠葉,只留給他一根枯株。他趕緊求助於人工,戴上了頭套,以一束撲滿香粉但非他頭上所長的假髮為榮。要是我們這把掃帚也這樣登場,由於把一些別的樹條收集到身上而得意洋洋,其實這些條上盡是灰土,即使是最高貴的夫人房裡的塵土,我們一定會笑它是如何虛榮吧!我們就是這樣偏心的審判官,偏於自己的優點,別人的一毛一病。

  你也許會說,一根掃帚把不過標誌著一棵頭衝下的樹而已,那麼請問:人又是什麼?也不是一個顛倒的動物,他的獸性老騎在理性背上,他的頭去了該放他腳的地方。老在土裡趴著,可是儘管有這麼多一毛一病,還自命為天下的改革家,除弊者,伸冤者,把手伸進入世間每個藏汙納垢的角落,掃出來一大堆從未暴露過的骯髒,把原來乾淨的地方弄得塵土滿天,骯髒沒掃走而掃的人自己倒渾身收到了汙染;到晚年又變成女人的奴隸,而且是一些最不堪的女人,直到磨得只剩下一支根株,於是像他的掃帚老弟一樣,不是給扔出門外,就是拿來生火,供別人取暖了。

  (二)論愛(英國 雪萊)

  什麼是愛?要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們先請教那些還活著的人,什麼是生活?請教那些虔誠的教徒,什麼是上帝?

  我不知其他人的內心構造,也不知你們,我正與之講話的你們的內心;我看到在有些表面屬性上,別人同我相似;惑於這種形似,當我訴說某些應當共通的情感並向他們表露靈魂深處的心聲時,我感到我的話語遭到了誤解,好象它是一個遙遠而野蠻的國度的語言。人們給我體驗的機會越多,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越遠,理解與同情也就愈離我而去。帶著這種現實的情緒,在溫柔的顫一抖和虛弱裡,我在海角天涯尋覓知音,而得到的卻只是憎恨和失望。

  你想理解什麼是愛嗎?當我們在自身思想的幽谷中發現一片渺茫,從而在天地萬物中呼喚,尋求與身內之物的通感對應之時,受到我們所感,所懼,所企望的事物的那種不由自主的,強有力的吸引,就是愛。假如我們推理,我們總希望能夠被人理解;如果我們遐想,我們總希望自己頭腦中無拘無束的孩童會在別人的頭腦中得到新生;倘若我們感受,那麼我們祈求他人的神經能和著我們的一起共振,他人的目光和我們的相融,使人的眼睛和我們的一樣炯炯有神;我們祁願淡然麻木的冰唇不要對另一顆心的火熱,顫一抖的唇譏諷嘲笑。這就是愛,這就是那不僅聯結了人與人而且聯結了人與萬物的神聖的契約和債券。我們來到世間,我們的內心深處存在著某種東西,自我們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渴求著與它相似的東西。也許這與嬰兒一吮一吸母親乳房的奶汁這一規律相一致。這種天生具有的傾向隨著天性的發展而發展。在思維能力的本性中,我們隱隱綽綽地看到的彷彿是完整的自我的一個縮像,它喪失了我們所蔑視,厭惡的成分,而成為十全十美的人性的理想典範。它不僅是一楨外在肖像,而是構成我們天性的最精細微小的.元素組合,它是一面只對映一出純潔和明亮的形態的鏡子;它是在其靈魂固有的樂園勾勒出一個為痛苦,悲哀和邪惡所無法超越的圓圈的靈魂。這一精魂同渴求與之相象或對應的知覺相聯絡。當我們在大千世界中尋找到了靈魂的相應物,在天地萬物中發現了可以無誤的估量我們自身的知音(它能確切地,敏一感地捕捉我們所珍惜,並懷著喜悅悄悄展露的一切),那麼,我們與對應物就如同兩架精美的豎琴上的琴絃,在一個快樂的聲音的伴奏下奏出音響,這音響與我們自身神經組織的震顫相共振。這就是愛所要達到的無形的,不可企及的目標。正是它,驅使人的力量去捕捉其淡淡的身影;沒有它,為愛所驅使的心靈就永遠不會安寧,永遠不會歇息。所以,在孤獨中,或處在一群毫不理解我們的人群中(這時,我們好象遭到遺棄),我們會熱愛花朵,小草,河流以及天空。就在藍天下,在春天的樹葉的顫一動中,我們尋到了秘密的心靈的回應:無語的風中有一種雄辯;流淌的溪水和河邊瑟瑟的葦葉聲中,有一首歌謠。它們與我們靈魂之間神秘的感應,喚醒了我們心中的精靈去跳一場舒暢淋一漓的狂喜之舞,並使神秘的,溫柔的淚充盈我們的眼睛,如愛國志士凱旋的熱情,又如心愛的人為你獨自歌唱之音。所以,斯泰恩說,如果他身在沙漠,他會愛上柏樹枝的。愛的需求或力量一旦死去,我就成為一個活著的墓穴,苟延殘喘的只是一副軀殼。

  (三)論創造(法國 羅曼·羅蘭)

  生命是一張弓,那弓弦是夢想。箭手在何處呢?

  我見過一些俊美的弓,用堅韌的木料製成,了無節痕,諧和秀逸如神之眉,但仍無用。

  我見過一些行將震顫的絃線,在寂靜中戰慄著,彷彿從動盪的內臟中一抽一出的腸線。它們繃緊著,即將奏鳴了……它們想射一出銀矢——那音符——在空氣的湖面上拂起漣漪,可是它們在等待什麼?終於松一弛了。永遠沒有人能聽到樂聲了。

  震顫岑寂,箭枝紛散;

  箭手何時來捻弓呢?

  他很早就來把箭搭在我的夢想上。我幾乎記不起何時我曾躲過他。惟有神知道我怎樣地夢想呵!我的一生是一片夢。我夢想著我的愛、我的行動和我的思想。在晚上,當我無眠時;在白天,當我白日幻想時,我心靈中的謝海萊莎特就解一開了紡紗竿;她在急於講故事時,把她夢想的線索攪亂了。我的弓落到了紡紗竿的一面。那箭手,我的主人,睡著了。但即使在睡眠中,他也不放鬆我。我挨近他躺著。我像那把弓,感到他的手放在我光滑的木杆上;那隻豐美的手,那些修長而柔軟的手指,它們用纖嫩的肌膚撫一摩著的黑夜中奏鳴的一根絃線。我使自己的顫一動融入他身體的顫一動中,我戰慄著,等候甦醒的瞬間,那時神聖的箭手就會把我摟入他懷抱裡。

  所有我們這些有生命的人都在他掌中:靈智與肉一體、人、獸、元素——水與火——氣流與樹脂——一切有生之物……

  生存何足道!要生活,就必須行動。您在何處,primus movens 我在向您呼籲,箭手!生命之弓在您腳下闌珊地橫著。俯下一身來,揀起我吧!把箭搭在我的弓弦上,射吧!

  我的箭如飄忽的羽翼。颼地飛去了。那箭手把手挪回來,擱在肩頭,一面凝望著向遠方消失的飛矢。漸漸地,已經射過的弓弦也由震顫而歸於凝止。

  神秘的發洩!誰能解釋呢?一切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此——在於創造的刺激。

  萬物都在期待這刺激的狀態中生活著。我常觀察我們那些小同胞,那些獸類與植物奇異的睡眠——那些禁錮在莖衣中的樹木、做夢的反芻動物、夢遊的馬、終身懵懵懂懂的生物。而我在他們身上卻感到一種不自覺的智慧,其中不無一些悒鬱的微光,表明思想快形成了:

  究竟什麼時候才行動呢?

  微光隱沒。他們又入睡了,疲倦而聽天由命……

  還沒到時候吶。

  我們必須等待。

  我們一直等待著,我們這些人類。時候畢竟到了。

  然而對於某些人,創造的使者只站在門口。對於另一些人,他卻進門了。他用腳碰碰他們:

  醒來!前進!

  我一躍而起。咱們走!

  我創造,所以我生存。生命的第一個行動是創造的行動。一個新生的男孩剛從母親子一宮裡冒出來時,便立刻灑下幾滴精一液。一切都是種一子,身體和心靈均如此。每一種健全的思想是一顆植物種一子的包殼,傳播著輸送生命的花粉。造物主不是一個勞作了六天而在安息日上休憩的、有組織的工人。安息日就是主日,那偉大的創造日。造物主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日子。倘若他停止創造,即便是一剎那,他也會死去。因為“空虛”會張開兩顎等著他……顎骨,吞下吧,別做聲!碩一大的播種者散佈著種一子,彷彿流瀉的陽光,而每一顆灑下來的渺小種一子就像另一個太陽。傾瀉吧,未來的收穫,無論肉一體或精神的!精神或肉一體,反正都是同樣的生命之源泉。“我的不朽的女兒,劉克屈拉和曼蒂尼亞都是古希臘城市,先後為斯巴達大軍攻破而遭蹂一躪,後仍積極重建,終不毀滅。……”我產生我的思想和行動,作為我身體的果實……永遠把血肉賦予文字……這是我的葡萄汁,正如收穫葡萄的工人在大桶中用腳踩出的一樣。

  因此,我不斷創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