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養母立碑-美文故事
“恩未報,養母撒手人寰;孝難盡,兒眼望穿西天。”46年來,作為養子的我一直沉寢在對母親的懷念之中,覺得母親付出的太多太多了,我的回報卻少之又少,簡言之,就是母親守了半輩子寡,受了一輩子苦,卻沒有享受到一天福,於是,我對母親的思念便越來越深,以至萌動了要為母親立碑的想法。
媽媽是個苦命人,曾生有一男二女。但28歲時兒子就死於“瘟役”,31歲上又失去丈夫,35歲時大女兒也因“坐月子”棄她而去。就在她心灰意冷無限絕望時,爺爺做主把本來叫她“大媽”的我,過繼給她當了兒子。當時,我還是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媽媽就日夜守護著我和二姐過日子。終於把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了8歲,二姐又因肺病(當時叫“癆病”)撒手人寰。媽心如刀剜,哭得死去活來,我非常害怕,只是依偎在她的身旁,傻呼呼地望著她,一動也不敢動。直到第四天早晨,媽才強打精神坐起來,親暱地把我摟在懷裡,串串熱淚滴在我的臉上,聲顫情重地說:“心肝啊——媽的心肝!為了你,媽也要活下去……”
媽媽愛我勝過她的命,有人說“您就是媽媽的命根根”,說的一點不假。一個星期天,我從羊村完小回到家裡,一聽說媽媽去了續姐家,我就哭著鬧著要去王見村找媽媽,生母攔擋說:“王見村離咱這兒遠,路上遇見狼咋辦?別去了,我給你做好飯吃。”可我硬是一路小跑,一路哭嚎,一口氣跑了十幾里路,一頭栽進媽媽的懷抱,抽泣著說:“媽媽要是不想我,以後星期天我就不回來了。”媽媽的眼淚剎時流了下來,摸著我的頭:“好憨娃哩,媽不想你想誰呢?!”邊說邊起身拉著我,大步流星地往我們小張塢村返。一進家門,她就挽胳膊碼袖,直接鑽進廚房。不一會,一碗香噴噴地我最愛吃的“假麻食”就端到了我的面前,瞬間,一股暖流淌進了我的心窩……。一次,我得了水豆痧 ,滿身紅暈,滿身籽粒,高燒不退,昏迷不醒,這可嚇壞了媽!她連忙讓爺爺到外村請來醫生,又到娘娘廟裡燒香禱告,祈求神靈保佑我這個心肝寶貝兒。後來,聽人說了一個偏方,她就用銅錢蘸點小油,在我的身上刮來刮去,刮啊,刮啊,一邊刮,一邊唸叨著:“求yaya,(指“神”)保佑我娃,我用全豬全羊獻你!”“刮痧”後,我的病情漸漸好轉,媽的臉上才綻出笑容。
媽媽寬厚仁慈,勤勞樸實。早在我出生前,爸爸、哥哥、大姐就沒了,經爺爺做主,讓我給大媽做了養子。媽媽便對我親爸、親媽感恩戴德,從此,逆來順受,事事聽我親爸親媽的`,一天到晚,只知幹活,不求索取。總是坐在紡花車前,“嗡—嗡—嗡—咯噔,嗡—嗡—嗡—咯噔”無休止地紡棉花掙錢供我上學,餘下的星星點點也全部繳“公”(因為我們還和親生父母生活在一個大家庭裡)補貼家用。她還承擔了家裡的磨面任務,家裡一沒面,她就牽著牲口,扭著小腳到磨坊裡去磨面,一磨就是幾個小時,難度之大、用力之強可想而知。記憶中,媽媽從來沒有穿過一件好衣服,沒有吃過一頓象樣飯。三年困難期間,親生父母和我們分灶另吃了。生母家,人多糧少,媽媽就把爺爺叫到家裡,讓爺爺吃白的、好的,自己卻在背地裡啃谷面饃。當時,我還在開張中學任教,每次去學校時,她都要給我裝上滿滿一布袋切好的“蔓青”,總怕餓壞了我的身體……
後來,我調到縣教育局工作。不久,又調到縣委中心通訊組、運城報社、宣教辦等單位工作,每到星期六下午,媽媽總會拄著柺杖在巷口等我回家。萬一有事回不去了,她就會等到星星滿天,月光鋪地。不用問,那一夜她是合不上眼睛的……
再後來,她就真真正正地老了,加之又是一個小腳女人,就走不動了,老年病也增多了,比如咳嗽,一咳嗽就尿褲……光媽媽的尿布片就攤了半個炕蓆,我把她接到運城治療,她卻稍有好轉,就要回家,而且還說“不就是一個咳嗽和小尿嗎?”其實,她就是怕花錢,硬忍受著,嚴重時她才找些“瓜婁”熬熬喝或是讓我買些“安茶鹼片”喝。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心痛我們的“錢”。
思前想後,我為母親寫下了這樣一段《碑文》:“先母出身農家,上敬公婆孝行可鑑,下愛子女情意綿綿。親生子女亡故後,又傾全力撫育養子,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為供養子讀書,紡棉線,賣雞蛋,趕集市,籌學費,猶如老牛無語,默默舐犢情,殷殷望子成。溫順賢淑,通情達理,寬厚仁慈,勤勞節儉,和睦鄉鄰。六十餘載平凡普通,淡泊寡慾與世無爭,勘稱慈母懿範。”
“一生辛苦默默無聞不求名,舉世操勞鞠躬盡瘁為兒孫。”我覺得這就是對我母親一生的寫照,於是,我攜一家大小於今年清明節前回村為我的養父和養母立了一通碑,以垂示後世,當為子孫百代學之效之,也為我了卻了一樁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