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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級下冊:《我的第一本書》課文原文

人教版八年級下冊:《我的第一本書》課文原文

  前幾天一位詩人來訪,看見我在稿紙上寫的這個題目,以為是寫我出版的第一本詩集,我說:“不是,是60年前小學一年級的國語課本。”他笑著說:“課本有什麼好寫的?”我向他解釋說:“可是這一本卻讓我一生難以忘懷,它酷似德國卜勞恩的《父與子》中的一組畫,不過看了很難笑起來。”我的童年沒有幽默,只有從荒寒的大自然感應到一點生命最初的快樂和夢幻

  我們家有不少的書,那是父親的,不屬於我。父親在北京大學旁聽過,大革命失敗後返回家鄉,帶回一箱子書和一大袋紅薯。書和紅薯在我們村裡都是稀奇東西。父親的藏書裡有魯迅、周作人、朱自清的,還有《新青年》《語絲》《北新》《新月》等雜誌。我常常好奇地翻看,不過我不認字,只認畫。祖母嘲笑我,說:“你這叫做瞎狗看星星。”那些雜誌裡面,夾著我們全家人的“鞋樣子”和花花綠綠的窗花。書裡有很多奇妙的東西。我父親在離我家十幾裡地的崔家莊教小學,不常回家。

  我是開春上的小學,放暑假的第二天,父親回來了。我正在院子裡看著晾曬的小麥,不停地轟趕麻雀,祖母最討厭麥子裡摻和上麻雀糞。新打的小麥經陽光曬透發出甜蜜蜜的味道,非常容易催眠和催夢。父親把我喊醒,我見他用手翻著金黃的麥粒,回過頭問我:“你考的第幾名?”我說:“第二名。”父親摸摸我額頭上的“馬鬃”,欣慰地誇獎了我一句:“不錯。”祖母在房子裡聽著我們說話,大聲說:“他們班一共才三個學生。”父親問:“第三名是誰?”我低頭不語,祖母替我回答:“第三名是二黃毛。”二黃毛一隻手幾個指頭都說不上來,村裡人誰都知道。父親板起了面孔,對我說:“把書本拿來,我考考你。”他就地坐下,我磨磨蹭蹭,不想去拿,背書認字倒難不住我,我是怕他看見那本悽慘的課本生氣。父親是一個十分溫厚的人,我以為可以賴過去。他覺出其中有什麼奧秘,逼我立即拿來,我只好進屋把書拿了出來。父親看著我拿來的所謂小學一年級國語第一冊,愣了半天,翻來覆去地看。我垂著頭立在他的'面前。

  我的課本哪裡還像本書!簡直是一團紙。書是攔腰斷的,只有下半部分,沒有封面,沒有頭尾。我以為父親要揍我了,可是沒有。他愁苦地望著我淚水盈眶的眼睛,問:“那一半呢?”我說:“那一半送給喬元貞了。”父親問:“為什麼送給他?”我回答說:“他們家買不起書,教師規定,每人要有一本,而且得擺在課桌上,我只好把書用刀裁成兩半,他一半我一半。”父親問我:“你兩人怎麼讀書?”我說:“我早已把書從頭到尾背熟了。是因為我把自己的名字寫錯了,把‘史承漢’的‘承’字中間少寫了一橫。”父親深深嘆著氣。他很瞭解喬元貞家的苦楚,說:“元貞比你有出息。”為了好寫,後來父親把我的名字中的“承”改作“成”。

  父親讓我背書,我一口氣背完了。“狗,大狗,小狗,大狗跳,小狗也跳,大狗叫,小狗也叫……”背得一字不差。

  父親跟喬元貞他爹喬海自小是好朋友,喬家極貧窮,喬海隔兩三年從靜樂縣回家住一陣子,他在靜樂縣的山溝裡當塾師。臉又黑又皺,脊背弓得像個“馱燈獅子”(陶瓷燈具)。父親對我說:“你從元貞那裡把那半本書拿來。”我不懂父親為什麼要這樣,送給人家的書怎麼好意思要回來?元貞把半本書交給我時,哭著說:“我媽不讓我上學了。”

  晚上,我看見父親在昏黃的麻油燈下裁了好多白紙。第二天早晨,父親把我叫到他的房子裡,把兩本裝訂成冊的課本遞給我。父親的手真巧,他居然把我們兩個的半本書修修補補,裝訂成了兩本完完整整的書,補寫的字跟印上去的一樣好看。父親把兩本課本用牛皮紙包了皮,在封皮上寫上名字。元貞不再上學了,但我還是把父親補全的裝訂好的課本送給他。

  這就是我的第一本書。對於元貞來說,是他一生唯一的一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