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詞作鑑賞
雨霖鈴 柳永
寒蟬悽切。
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
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詞作鑑賞
此詞為抒寫離情別緒的千古名篇,也是柳詞和有宋一代婉約詞的傑出代表。詞中,作者將他離開汴京與戀人惜別時的真情實感表達得纏綿悱惻,悽婉動人。
詞的上片寫臨別時的情景,下片主要寫別後情景。全詞起伏跌宕,聲情雙繪,是宋元時期流行的宋金十大麴之一。
起首三句寫別時之景,點明瞭地點和節序。《禮記。月令》雲:孟秋之月,寒蟬鳴。可見時間大約農曆七月。然而詞人並沒有純客觀地鋪敘自然景物,而是透過景物的描寫,氛圍的渲染,融情入景,暗寓別意。秋季,暮色,驟雨寒蟬,詞人所見所聞,無處不淒涼。對長亭晚一句,中間插刀,極頓挫吞嚥之致,更準確地傳達了這種淒涼況味。這三句景色的鋪寫,也為後兩句的無緒和催發,設下伏筆。都門帳飲,語本江淹《別賦》:帳飲東都,送客金谷。他的戀人都門外長亭擺下酒筵給他送別,然而面對美酒佳餚,詞人毫無興致。接下去說:留戀處、蘭舟催發,這七個字完全是寫實,然卻以精煉之筆刻畫了典型環境與典型心理:一邊是留戀情濃,一邊是蘭舟催發,這樣的矛盾衝突何其類銳!這裡的蘭舟催發,卻以直筆寫離別之緊迫,雖沒有他們含蘊纏綿,但卻直而能紆,更能促使感情的深化。於是後面便迸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二句。寥寥十一字,語言通俗而感情深摯,形象逼真,如目前。真是力敵千鈞!
詞人凝噎喉的就唸去去二句的內心獨白。這裡的'去聲念字用得特別好,讀去聲,作為領格,上承凝噎而自然一轉,下啟千里以下而一氣流貫。念字後去去二字連用,則愈益顯示出激越的聲情,讀時一字一頓,遂覺去路茫茫,道里修遠。千里以下,聲調和諧,景色如繪。既曰煙波,又曰暮靄,更曰沉沉,著色一層濃似一層;既曰千里,又曰闊,一程遠似一程。道盡了戀人分手時難捨的別情。
上片正面話別,下片則宕開一筆,先作泛論,從個別說到一般。多情自古傷離別意謂傷離惜別,並不自我始,自古皆然。接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一句,則極言時當冷落淒涼的秋季,離情更甚於常時。清秋節一辭,對映起首三句,前後照應,針線極為綿密;而冠以更那堪三個虛字,則加強了感情色彩,比起首三句的以景寓情更為明顯、深刻。
今宵三句蟬聯上句而來,是全篇之警策。成為柳永光耀詞史的名句。這三句本是想象今宵旅途中的況味,遙想不久之後一舟臨岸,詞人酒醒夢迴,卻只見習習曉風吹拂蕭蕭疏柳,一彎殘月高掛楊柳梢頭。整個畫面充滿了悽清的氣氛,客情之冷落,風景之清幽,離愁之綿邈,完全凝聚這畫面之中。這句景語似工筆小幀,無比清麗。清人劉熙載《藝概》中說:詞有點,有染。柳耆卿《雨霖鈴》雲: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上二句點出離別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二句意染之。點染之間,不得有他語相隔,隔則警句亦成死灰矣。也就是說,這四句密不可分,相互烘托,相互陪襯,中間若插上另外一句,就破壞了意境的完整性,形象的統一性,而後面這兩個警句,也將失去光彩。
此去經年四句,改用情語。他們相聚之日,每逢良辰好景,總感到歡娛;可是別後非止一日,年復一年,縱有良辰好景,也引不起欣賞的興致,只能徒增棖觸而已。此去二字,遙應上片念去去:經年二字,近應今宵,時間與思緒上均是環環相扣,步步推進。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以問句歸納全詞,猶如奔馬收韁,有住而不住之勢;又如眾流歸海,有盡而未盡之致。
此詞之所以膾灸人口,是因為它藝術上頗具特色,成就甚高。早宋代,就有記載說,以此詞的纏綿悱惻、深沉婉約,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這種格調的形成,有賴於意境的營造。詞人善於把傳統的情景交融的手法運用到慢詞中,把離情別緒的感受,透過具有畫面性的境界表現出來,意與境會,構成一種詩意美的境界,繪讀者以強烈的藝術感染。全詞雖為直寫,但敘事清楚,寫景工緻,以具體鮮明而又能觸動離愁的自然風景畫面來渲染主題,狀難狀之景,達難達之情,而出之以自然。末尾二句畫龍點睛,為全詞生色,為膾灸人口的千古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