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餅夫婦的雜文隨筆
2018年6月15日天氣:晴
春餅夫婦邀請我和媽媽晚上去他們家裡吃春餅。
春餅先生開的門,屋內已是一片面香和菜香。春餅夫人穿著紫色休閒T恤和黑色短褲,齊肩的頭髮在腦後高高地紮了一個小姑娘一樣的小揪揪,正在廚房裡忙活。
廚房不大,卻井井有條,各色調味品、筷子簍、清潔刷、砧板、篦子等等日常烹飪必需品各安其位,一樣不多,一樣不少。線椒切成細碎的小丁,調味料調製得恰到好處,都被盛在寬口小碗裡,齊整整地放在灶臺邊,就像電視上的烹飪節目慣用的擺臺方法那樣,可以在爭分奪秒的快炒過程中隨時取用,從容不迫,瀟灑酣暢。
在這樣的環境下做菜,心情必定是好的,“拳腳”也能充分地施展開。這不,興許是我和媽媽在一旁的觀看激起了表演慾,春餅夫人在炒土豆絲時技巧嫻熟地翻起了鍋,沉重的炒鍋在她柔弱的手中變得很輕,金燦燦的土豆絲一個個被翻得底兒朝天。她嘴巴微張,臉部肌肉收縮在一起,下巴看起來比平時突出些,屏息凝神,專注而沉浸。
土豆絲裝盤,我趕緊端出廚房。此時的飯桌上,早已切好的嫩綠的蔥絲、炒好的線椒炒雞蛋、黃豆醬、辣椒油已經一盤盤放好。而廚房內的春餅夫人剛剛取出醒發好的麵糰,切劑子,摁劑子,擀成圓餅,上平底鍋小火慢烙。
那平底鍋十分小,尺寸剛剛夠盛下一張春餅。餅子把鍋佔得滿滿的,像充實的日子,蒸蒸日上。
這時你便會覺得,夫人柔柔弱弱的身體裡蘊藏著巨大的能量,足以不動聲色地把生活紛繁複雜的頭緒和火燒火燎的焦灼全部一一捋順,變成井井有條,變成夏日的濃蔭,讓一家老小都心平氣和,各得其樂。
就如馬爾克斯在他的自傳中寫自己的母親時所說的那樣。
這便是女人的力量,獨有的令男人為之汗顏的力量。
可我們的春餅先生呢,卻彷彿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他並不閒著,來到魚缸跟前,發現吸附迴圈水泵的小架子掉了,趕忙重新安裝好,暫時癱瘓的迴圈系統又重新開始工作,晝夜不停地把水裡的髒物抽汲出去,迴圈,淨化,髒汙的水出去,清澈的水近來,汩汩流淌,晝夜不息。
這還不算完,他又從儲物櫃裡翻找出一張廢棄的醫保卡,用手拿著伸進魚缸,一寸一釐細細地刮掉缸壁上的汙漬。一條條金紅的、銀白的草金魚和錦鯉一點也不怕他的突然闖入,悠遊自在地在他壯實的小臂四周上下環遊。魚缸上方他自架的照明燈放射出的微弱光芒剛好把他躬身勞作的上半身照亮,使得他暫時從庸常的周圍環境裡抽離出來,變得彷彿在做一項精密科學試驗一樣的神秘而令人豔羨了。
“你看,這水是不是比剛才清澈多了?”清理完魚缸,他泡了一壺茶,頗有把握地引我去看,“這會兒時間還不夠,過一會兒,還會更清澈。”
他的語氣裡滿是自得。在他身後的陽臺上,一字排開的.是繡球花、無花果、朱槿、三角梅等等盆栽花木,所有的花剛剛落,現在看來只是滿目形態各異的綠葉。但可以想象在不久以前,那一簇簇火紅的、粉紅的、粉藍的花兒在陽光下競相開放時,會是怎樣一種歲月靜好的模樣。
春餅先生說,家不必要裝潢華麗,但一定不能缺少生機。
廚房裡安靜下來,飯上桌了。6張春餅被疊放在多邊形的竹筐裡,俯下身子一聞,不摻任何葷腥的純粹的面香沁人心脾,是滿滿老家的味道。
這餅不能直接拿來卷菜。按照傳統的春餅做法,每一張餅都是由兩個劑子按壓在一起擀成的,擀成後兩面都撲一層面粉以防粘鍋。出鍋後,要把兩個劑子分開,成為兩葉,一側光光的澀澀的,一側像糖霜麵包那樣,表面黏著一層細細的麵粉。
捲餅時,你要把帶麵粉這一側貼合手掌,光滑的一面用於卷菜。這樣一來,手掌滿滿全是摩挲的質感,無比溫暖,讓我想起遙遠的小學時代校門口用綠色小推車賣的風靡一時的土豆絲捲餅,也是這樣表面結著“糖霜”,讓我想起外婆做的南瓜絲捲餅的表面,也是這樣結著“糖霜”。
媽媽對餅讚不絕口,照例打聽這一桌豐盛晚宴的來歷。春餅夫人如數家珍,講述下午四點下班後如何首先和麵,再利用醒面的空當散步去超市買菜,以保持食材的絕對新鮮,再回到家切菜備菜……接著,她又對自己勞動成果進行了反思,說如果怎樣怎樣,就和飯店裡賣的“烙饃四寶”一個味兒了。
明天,春餅先生約了夥伴去釣魚,釣魚歸來,興許他還會練一練吉他。春餅夫人要幹什麼我不知道,但我揣測極有可能是看看書,因為沙發上就放著一本週國平的散文集,或是心血來潮地去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些什麼小物件,把家裡看著不順心的某個角落好好佈置一番。
他們的故事,還多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