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篩河石隨筆

篩河石隨筆

  我的家鄉緊挨界河灘,那是一條流淌了幾千年的季節河,如今已被垃圾和果園侵吞得七零八落。篩河石已成為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這也是我未能駕輕就熟的農活之一。記憶中的篩河石,是在以生產隊為單位時,村民們因為生活所迫,或者是受“三自一包”的影響,也算就地生財,割資本主義尾巴時批過,反對物質刺激時也拿這說事兒。畢竟,農民自由組合,收入大部分歸生產隊,鄉親們掙提成,與大鍋飯是不一樣的,那是需要起早貪黑的勞動,需要每一個互助組通力合作的。冬季是篩河石的最佳時期,其他的季節只要農閒了也是可以去篩的。

  插組是很考驗群眾基礎的,那些幹活奸猾的往往需要隊長出面說合,才能被吸收進去;年老體弱的,也大多被曬在一邊,因為和掙工分不一樣了。我的父親在“三年困難”時期回老家務農,我曾經寫過,他不是一個合格的農民,但是卻當了多年的生產隊長。在篩河石問題上,他舉雙手支援,因為他家也缺零花錢兒,但他不參加任何組,而在家“修養”,別人戲謔說是“坐月子”。他寫一手不錯的字,但多年的胃病成了他拒絕重體力活的最好藉口。

  後來,我知道,那也是顧全大局吧。我的姐姐,小學上的.沒幾年,就因為家庭的貧困,過早地承擔起養家的責任。冬天,姐姐有時篩河石回到家,中午飯老是不熟,她也嗔怪,招來的往往是父母的訓斥。只因為她是我們兄妹們的老大,沒有人理解:冬天日短,午飯遲了會影響下午幹活的。

  界河灘有分佈較廣的“鏟坑”,即篩河石開挖的坑,有的因為太深或者臨近道路而廢棄。正在使用的,深的有十來米,往往中間設定一個土坡。那個在下邊掄洋鎬的壯漢,還要用鐵鍬連沙子帶鵝卵石,準確地扔到上邊的第一個接篩人中。人全的話,四五個人,每個人一把篩子,流水作業:先篩土,然後是土篩子,再是零點五的,接下來是一公分的,二公分的……如人少,可分段完成。雖然那時生活困窘,人們還是講究衛生的,普遍的是腳上有自制的蒙腳布,都有一個粗布包袱抽在胸前,女人頭上有圍巾,男人頭上戴帽子,遮蓋沙土,擋風禦寒。篩河石要看風向的,有時風無定向,何況這本身就是髒活兒,所以哪個回家都是塵塵土土的。

  上小學五年級時,因響應勤工儉學的號召,我們冬季以班為單位篩過河石。說是篩河石,其實不過是拿著篩子打掃人家的戰場,利用別人現成的坑鏟幾下,根本沒有長期作業的打算。但現在想起來,開心啊,尤其是勞動告一段落,同學們將幾種河石按類別堆放,然後弄成梯形,計算體積有多少,做上屬於我們的標記,託付給家長們銷售。那不是社會主義勞動大課堂嗎?

  鄰村東渝河村的篩河石,要穿越我們村。因為兩個村歷史上有點疙疙瘩瘩,外來買河石的車有不少一早一晚的,平時生產隊的大車也運輸,是運往縣城邊西南的陵山坡腳下,等待裝火車;村裡專有人負責看管和聯絡運輸的事。那時就有偷河石的,東渝河村的尤其對此不滿,認定是我村的人捎帶腳兒偷賣了,又難以抓住把柄,免不了指桑罵槐。我村有的聽了,故意做出幸災樂禍的樣子。在我們的一畝三分地上,你能奈何啊?

  曾夢想篩出寶貝,但除了圓滾滾的石頭就是大大小小的沙子,偶爾篩出件鐵器,比如像劍一樣的,即使鏽跡斑斑,也會給人們帶來無限遐想:當年的楊六郎大戰遼兵,這裡不是傳說他一劍扎透了河底嗎?在這一畝泉的源頭,曾經是金戈鐵馬、驚天動地啊。我家中現在一把鎬柄,就是篩河石弄出來的,估計是1963年洪水衝下被掩埋的,至今仍光滑,很硬實的。我第一次連著幾頓吃高粱,就是我姐姐篩河石的收穫。

  我不知道,姐姐他們是怎樣羨慕人家用高粱喂牲口的,是怎樣感動人家救濟不能溫飽的山區百姓。因為1963年洪水爆發,我們村有不少旱地。我記得人們利用冬閒起自留地,就是把上邊的好土放一邊,把下邊的河石篩了,然後再平整。實行家庭聯產責任制後,村裡有幾戶出了名兒的勤謹,真是“披星戴月”。

  不久,石碴廠建了起來,大型洗石場開了起來,手工的篩河石從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初就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像我這個年齡的人,說起篩河石,只是沾上個邊兒。現在的農家,有“洋鎬”和小推車的日漸少了。我於是慶幸自己篩過河石,有這零零碎碎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