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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笆斗能扛多久散文

一隻笆斗能扛多久散文

  我在匆匆往前趕著。我左手拽住笆斗環,右手叉在腰間讓笆斗穩穩地放在肩上,低著頭,步子亂得就像那些裝在肚子裡的事情,雜七雜八的,顯得既沒頭緒又沒章法。那時候,一些火辣辣的陽光落在在我裸露的胳膊和胸膛上,我走到哪裡,它就尾隨到哪兒,好像看著我渾身冒汗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多麼難得的事。而風,則躲得遠遠地,好像是我把它們給惹惱了,得罪了,全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此刻,腦海浮現出老隊長脫下腳上布鞋打他兒子的情形,這麼大的個子卻不能扛笆斗,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因為他老隊長雖然不識幾個字,卻能最簡單樸實語言說出很實的話。他就是那年穩穩地扛起一笆斗小麥倒上糧囤後,回來接的班,所以他一直期望兒子能和他一樣能對社會有用。

  在村莊裡作為一名男勞力,不能扛起笆斗會遭人嘲諷。扛笆斗不分大人小孩,有的剛學校門的孩子能扛起笆斗是常會受到讚揚的,人們都會說,瞧,這小夥子了,多出息,像頭牯牛。人們也會羨慕那家小孩的父母,認為養育孩子終於成了勞力可以掙工分。

  所以在村子裡,扛起一隻裝滿糧食的笆斗是引人注目的,而能扛起滿笆斗小麥會讓全村人都翹上大拇指的。場頭,風乾揚盡的糧食堆積著,倉庫裡四爺早已把糧囤腳放好,隊裡十幾個男勞力一溜排著,每個人手上都拎著一隻笆斗,這笆斗早已泡足了桐油,澄瑩的,彷彿和農人們一樣卯足了勁,期待著這一時刻。兩個有心計的男勞力把笆斗裝到一定數,然後往大秤上一掛,很準地,一百斤,會計立刻往笆斗裡丟一根籌碼,於是,一個人和扛笆斗的並排一起用力舉起,穩穩地落在扛笆斗的人肩上。隊長正常都是第一個先扛,他邁著穩健的步伐朝倉庫走來,第一扛糧倉底下沒有任何鋪墊,隨意一丟會把笆斗拋壞,所以需要扛笆斗的人,要緊拉笆斗環,讓笆斗依偎著肩緩緩地倒下,如果別人上前幫忙,弄不好會把肩上皮蹭掉。在很多時候,扛笆斗是會比賽的,幾個扛笆斗的相互奔跑著,在搶風場入庫、在糧管所賣糧,扛笆斗的人跑的速度猶如一陣風,在與時間賽跑。那些倔強的年輕人,有著牛的.氣力也有著馬的灑脫,跑得頭上冒著熱氣。有時候笆斗裡扛的是分給自家的口糧,在黃昏的村巷裡男人哼著淮戲,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來他今天的勞作是愉快的,今年是要豐收的。

  有了一笆斗糧食,才會有一家人的生活,有一家人幸福生活,才會有一個歡實村莊。笆斗滿了,全家才會飽,飽了家才溫暖;家溫暖,村莊才興旺。村莊裡的都知道笆斗的概念。添置了笆斗,意味著就需要勤勞,付出艱辛的勞動後才有幸福。

  每年春季備耕的時候,母親總是從供銷社購買桐油回來抹笆斗,蹲在一旁的我就悄悄地琢磨一個問題:一隻笆斗能用多久?人都有老去的時候,何況一隻笆斗呢?母親對我們家的那隻笆斗一直照顧得周到備至,抹油前,讓篾匠把笆斗墊底毛竹修理得沒有一根刺,配上劉家鐵匠鋪打環,似乎笆斗每一個部件都是和父親的量身定做般。

  我第一次扛笆斗,隊裡喊著分雜糧,父親在地裡,母親讓我和姐姐一起去用笆斗把雜糧抬回來,到場頭,我家分得46斤雜糧,人小鬼大的我,也想學學大人的樣,請幾個分糧的叔叔把裝有雜糧的笆斗放到我的肩上。當時我就後悔了,肩猛地一沉,眼冒金星,汗水很快溼透了襯衫,最後還是咬著牙把雜糧扛到家,肩膀磨破了。就在這個時候,父親會意地一笑,比劃著對我說,扛笆斗是有巧勁的,腰上用穩勁,右手叉腰間撐勁,肩頭上放的託勁,左手拉環是帶勁,扛笆斗是全身的勁都用在一起,少一個環節,都會感到不舒服……倒是來我家借農具的老隊長几句話才打斷父親的講經式的介紹扛笆斗。老隊長說,再過幾年都用車子往家運糧了,再說孩子是拿筆桿的,將來是不會扛這個的。

  老隊長的預言是對的,我曾用幾年的笆斗賣了幾季糧後,卻先背叛了笆斗,毅然決然地從村莊逃往城市?其實在我的心裡,始終有一根笆斗的心結,這裡面拴著的全是愛,從未改變。

  昨天,省城工作的侄子帶著孩子回村莊過滿月,父親從老屋裡取回出笆斗,攤鋪些穰草,抱來一床被,把小孩子往笆斗裡一擁,坐在一旁輕搖著,奇怪的是一路哭來的孩子竟然露出笑臉,笑得那麼可愛燦爛。也許,有笆斗的味道,就會滋養人的氣息,有人的氣息,就能將家殷實起來,我想,將來孩子有了使用笆斗的經歷,人生會一定精彩。一時間發現,70多歲的父親和身邊跟著他也有40多年的笆斗看起來還那麼結實。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眼前的村莊模糊飄緲地彷彿只是一個幻象,一個影子,一陣風吹過,村莊上空的炊煙扭扭歪歪,而我曾經用過的農具卻疲憊的挺立著,像一個信念,一個諾言,無聲地站立在村莊裡,站立在村莊的天空下,等待著,守望著,或許,原先你經見過的人和事,有哪一件還會在原處一成不變的等著你呢?比如這隻笆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