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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戲院子散文

遠去的戲院子散文

  鐵佛街道的戲院子,聽說已經被拆了!一棟棟小洋樓正在戲院子那塊地皮上拔地而起……

  戲院子是什麼時間建的,據我爺爺說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不誇張地說,至少在十年前,它還是鐵佛街道除了鐵佛寺高大的佛殿以外,最為標誌性的建築了!

  足足有二十多米高的戲臺子,高高聳立在鐵佛初中那只有四層的教學樓的圍牆後,隔窗只能望到高高翹起的戲臺角樓,好像兩隻南北各飛的鳳凰,清一色的藍磚結構,戲樓正面最頂上還有幾個大字,因為刻上去的年代久了,風吹雨淋,又加上實在太高,所以從來沒有人能辨認出上邊的那幾個大字,只是嵌在兩邊柱子上的對聯還十分醒目:你也擠我也擠此處幾天立足地;好且看壞且看大家都有下場時。

  戲樓兩邊,有供演職人員出入的偏門,當然,它們也是戲迷們一飽眼福戲子幕後化妝的“幸福通道”。內側,文場左武場右,每逢古會到來,拉上幕布,鑼鼓騷動,管絃齊鳴,好戲就要開演咯!

  戲院子很大,在我的印象裡,那一方天地,足足可以容納下近千人。四周用土牆圍住,戲樓坐西面東,東邊便有戲院子的黑漆鐵製大門,聽爺爺說,很早以前是紅漆木門,這是後來從新換的,好像是哪個學校的校門搬來做了這一方天地的門戶。

  清楚地記得,當年的戲院子,那可是方圓幾十里人們唯一的文化活動場地。

  鐵佛古鎮逢七月十五,九月二十,有佛會,有佛會就一定要在這唯一的活動場地演秦腔,那是幾十年來鐵打不變的.規矩。

  最記憶猶新的是九九年七月十四,被請的劇團便早早地來了,戲院子大門口那白瓷片柱子上便用黃紙告示的形式張貼著今晚的好戲,在我的記憶中,最記憶猶新的是小學六年級那年那天晚上是《蘇武牧羊》,這是一處可以說家喻戶曉的愛國戲。

  那天晚上,我,就在現場。

  先說這白天準備的事兒:劇團一到,會頭兒(寺院過會請的執事的俗稱)和各村抽調的能人就一起捧著禮金、好煙好茶來幫忙佈置場地了。

  院子提前幾天就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連牆角的雜草也都不見了蹤影,戲臺上還專門灑水壓塵,黃紙黑字的對聯,寫得那叫一個龍飛鳳舞。

  等劇團的大車一到,人們一個個就爭相幫忙來卸車,抬箱子的,搬道具的,掛幕布的,還有爬電杆接線的,專門指揮燒水倒茶的,好不忙活兒!

  經過大半天的忙活,這線接好了,燈掛上了,茶潑好了,幕布拉上了,道具佈置好了,單等晚上演員們濃墨重彩,好戲上演了。

  過會的第一場戲叫“掛燈戲”,連演三天三夜,好不好就看這掛燈戲能不能唱響。

  吃罷午飯,十里八村的戲迷們就牽著娃娃,攙著老人,拿著板凳,穿戴一新,像過年走親訪友一般隆重地湧入這一方天地,調皮的娃娃,爬上高高的桐樹,或是土牆,甚至臺子上的角落,牆外高高的麥秸垛,有些更是搗蛋,竟然站在自家的蹦蹦車(農用三輪車俗稱)的車頂,揮舞著手裡的彈弓或是糖葫蘆棉花糖之類的物什,不斷地大喊大叫著。

  黑壓壓一片的臺下,被人流車流擠得水洩不通,會頭兒就派幾個毛頭小夥維持秩序,給演員和專門為演員服務的人留出側身可過的一條通道。

  炸油糕的,賣甑糕的,賣豆腐腦的,打棉花糖的,賣瓜子花生的,賣涼皮兒涼粉的,各式各樣的生意人扯著嗓子招呼著,甚至連擲骰子、套圈圈兒的都是一家挨著一家!

  咥一塊熱乎乎甜絲絲的甑糕,調一碗香的誘人流口水的油潑辣子涼粉兒,卷一根自家地裡種的旱菸棒子,長長的地吞雲駕霧,只等著大幕徐徐拉開,一場好戲的精彩開演!

  邊鼓嗒嗒嗒嗒地敲起來,急如雨下;二胡格利格利拉起來,婉轉纏綿;嗩吶嗚嗚咽咽地吹起來,哀傷無限;會頭兒舉著紅布包裹的話筒講起來:適逢公園一九九九年七月十五鐵佛古會,特請某某人民劇團前來助興匯演,願各位鄉親父老多多捧場,鼓掌歡迎!現在,我代表本次大會組委會隆重宣佈,奏全樂,鳴禮炮,大戲正式開演!

  濃墨重彩,出將入相,粗獷豪邁,哀婉纏綿,咿咿呀呀,一處好戲就此精彩開場!

  掌聲,叫好聲,口哨聲,聲聲入耳;叫賣聲,吶喊聲,小孩的啼哭聲,不絕於耳;直至晚上十一二點,這處好戲方才收場,拉上大幕,演員帶妝謝幕,會頭兒手捧大紅被面,緊跟著的跑腿兒趕緊遞上紅花和紅紙包著的禮金獻在當面,鼓樂齊鳴,鞭炮喧天,熱鬧便在這一股濃濃的鞭炮的硝煙中漸漸散場……

  戲院子是秦腔的天地,是每逢古會人們最期待的天地,也是我們這些娃娃平日裡逃學貪玩的好去處!

  記得每逢週末放假,七八個人,抱著足球,就在這戲院子裡大汗淋漓地一直踢到日暮黃昏,看不清人影;記得第一次情書的傳遞,也是在這戲院子裡被那個女生親手撕得粉碎;記得中考後的那個晚上,我們攏著一堆大火,在這戲院子的戲臺上度過了平生第一個野外的不眠之夜……

  不記得從何時起,戲院子就不再演戲而是偶爾開一個犯人的審判大會;不記得從何時起,戲園子的舞臺上只有玩耍的頑童,而戲園子裡會在這裡搭帳篷演“流氓歌舞”;不記得從何時起,戲院子成了豬牛羊交易市場;不記得從何時起,戲院子大門口的白瓷片柱子已經被人拆除;不記得是哪一個暴雨如注的夜晚戲樓鳳凰一般的屋簷被雷電擊塌;不記得從何時起,這乾乾淨淨軟草如茵的戲院子成了蓬蒿和生活垃圾的天下;不記得從何時起,戲院子的戲臺上竟然佈滿了人和生畜的糞便……

  如今的如今,你已不再是當年的你,甚至連影子都不見了!

  聽說這是根據縣委縣政府的要求,要恢復絲綢之路鐵佛古鎮古風古貌,移民搬遷,拓寬街道,建造仿唐一條街才佔用了這一方天地。

  試問:這是恢復古鎮古貌還是在毀壞古鎮古貌?難道,難道真應了這戲院子的那幅對聯:好且看壞且看大家都有下場時?連戲園子都要被迫下場?

  然而於我,這戲院子是兒時的樂園,是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只有潸然淚下……

  甲午年臘月初十於黔地清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