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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艾香散文

端午艾香散文

  又到端午,艾葉飄香。

  早上,飄著小雨。出門過早,經過一條小巷。一夜的雨,早已把小巷淋溼,潮溼的牆縫裡,小草探出了苗條的身子,老舊的院牆上,苔痕愈見清晰,誰家的院子裡,梔子花散出甜香,潔白的花朵,在高出牆頭的花枝後若隱若現,撩著過往人的眼。

  即使沒有撐著油紙傘的丁香花一樣的姑娘,沒有幽靜光滑的石板小路,我還是情不自禁想起了《雨巷》。我緩緩走著,期待著邂逅一位美麗女子,最好是穿白裙撐透明傘黑髮披肩,走在飄著細雨的小巷裡,攜一身的梔子花香。

  正遐想著,巷口轉進來一個人,是個身穿雨衣的大叔,身後還拖著一輛板車。看到這個場景,我不禁啞然失笑。等著蓮步輕移的姑娘,卻來了一位步伐矯健的大叔,多少有點戲劇性。這樣想著,我不覺多看了大叔兩眼,於是就看見了他身後板車上的艾葉。整整一車艾葉,被捆紮成無數小把,被雨水洗得一塵不染,安靜地從容地等著被售賣。錯身而過,艾葉的苦香從梔子花的甜香裡滲出來,絲絲縷縷,深入肺腑。我回頭看著這些艾葉,深深地看。大叔停下來看著我,可能以為我要買艾葉。不等他出聲招呼,我轉身急急地走了。

  我從沒買過艾葉,不管端午節街上有多少艾葉賣,也不管賣的艾葉有多新鮮多水靈,即使鄰居大嫂把艾葉菖蒲插在門上,告誡我端午節要這樣才能避邪,我也不曾買過。並不是我不喜歡艾葉,也不是我不知道端午的傳統,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被拿來售賣的艾葉。

  小時候,每到端午這一天,父親總要起個大早,去前一天看好的地方,割一叢好艾迴來。每次他出門,我都在睡夢裡,無緣親眼見他割艾的情景,只在他背艾迴來的時候,看見他被露水打溼的褲腿。父親割的艾,有別於我在田野裡看見的艾。它們青翠修長,葉片寬大肥碩,外形整齊,在父親的背上,像將軍背的箭簇。割艾迴來,父親總不忘提醒睡眼惺忪的我,拿洗臉巾去門前的稻田裡,採集露水洗眼洗臉,據說端午的露水能明目。那時候氣候溼潤,露水重,割回來的艾總像被水洗過一樣,溼漉漉的。新鮮的'艾被攤開,鋪在矮屋的黑瓦上,等葉子上的露水曬乾,便捆紮起來,懸掛在屋簷下或者雜物間裡。

  小時候,我不喜歡艾,因為它散發出苦味。我常常問父親,割艾迴來幹什麼。父親從不正面回答我,只是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後來有一回我吃停了食,肚子脹,想吐吐不出來,渾身沒力氣,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母親去屋簷下吊著的艾捆上扯了一把幹艾葉,放入鍋裡幹炒,等鐵鍋熱氣蒸人的時候,倒入水,“嗞嗞”聲裡但見水變身為褐色的湯汁。這湯汁,散發出濃濃的苦味和中藥味,燻得我無法呼吸,更別說仰脖喝下。母親責備我不聽話,父親卻默默地為我找來了紅糖。加了紅糖的艾水,依然散發著濃郁的苦味,我屏住呼吸一口氣喝盡,真像父親說的,喝起來已經不那麼苦了。

  除了消食化積之外,艾葉也被用來驅蚊。那時候,沒有蚊香,一到夏天,蚊子多得撞臉。洗澡之前,父親總是在房間裡點燃一堆油菜空莢,上面丟一把幹艾葉。煙霧起處,蚊子紛紛奪路而逃,滿室的艾苦味裡,可以洗一個清靜澡了。

  聞到艾葉的香,是懷孕的時候。彼時條件不好,天熱沒有空調,起了一身的紅疹,瘙癢難耐。去醫院看,醫生只說是天熱引起的,懷孕期間不建議用藥。可是癢啊,鑽心地癢!電話裡,跟母親訴苦。沒想到,過了幾天,母親讓弟弟帶了一包乾艾葉來,讓我用艾葉煮水洗澡試試。儘管對艾葉的功效表示懷疑,病急亂投醫的我還是按母親說的做了。沒想到,洗了兩次之後,身上不癢了,紅疹也褪了。還真是神了!自此以後,艾葉的苦味在我的嗅覺裡變成了苦香!

  父親去世以後,端午割艾的任務就落到了弟弟的身上。而我,也因為工作的原因,離開了鄉村,搬進了縣城。

  每到端午,街上總會有很多賣艾葉的,而買艾葉的更多。儘管整個小城籠罩在艾葉的苦香裡,而我,從沒買過,哪怕一支。就像今天,在溼漉漉的小巷裡,我在賣艾葉的大叔期待的目光裡,轉身逃走了。

  走出一段,我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大叔拖著滿車的艾葉漸行漸遠,拐過一個路口,不見了。就像曾經陪伴過我的父親,走著走著,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