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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的精神力量散文

悲劇的精神力量散文

  任何一個堪稱正常的人類文明,都勢必要賦予人生某種意義,而任何堪稱偉大的文明,其真正的偉大之處,也恰恰在於它勢必要解釋人生的虛妄和荒誕,以便創造出獨特的意義空間和生活世界來,讓人類那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解除安裝下來。作為極其敏感的希臘人以敏銳的目光看透了自然的殘酷和人性可怕的衝突,適時地創造了悲劇,透過沉浸在悲劇藝術中來宣洩和淨化情感。正如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說:“希臘人深思熟慮,獨能感受最深沉,最慘重的痛苦……他們的大膽目光直視所謂世界的可怕浩劫,直視大自然的殘酷……藝術拯救他們,生命則透過拯救他們而自救。”我想,我們未必都要皈依宗教以求超脫蘊藉。敏感的古希臘人,冥冥中找到可以拯救我們脆弱的靈魂的東西——悲劇,一種淋漓地表述悲劇精神之於人類生存的永恆價值的藝術形式。

  亞里士多德的《詩學》的主要內容是討論悲劇,其中絕大數篇幅是討論怎樣才能產生悲劇效果,給人以快感。所以我們可以說,《詩學》是圍繞悲劇的效果而展開討論的。我們愛看某部悽悽慘慘慼戚的電視劇,那是因為悲劇能產生一種“特別的快感”。悲劇看上去儘管引起的是痛感,但透過模仿“卻能引起我們的快感”。我們藉助了憐憫和恐懼使這種感情得以昇華,這其實也正是悲劇藝術形式有如此魅力的原因。其實憐憫,作為一種感情,我們不能單單理解為對好人受罪的同情。更重要的是,我們可以把它描述成由於洞見命運的力量與人生的虛無而喚起的一種普遍的情感。因此我們會感受到主人公的痛苦已經成為我們自己的痛苦,我們會隨著主人公的眼淚而流淚。悲劇人物在我們心中所激起的感情是人對自身的憐憫,是自身心底的善,是心底對惡的詛咒。

  在我們心中,在人的潛意識中,都存在著某種悲劇的原型。這種意識一旦被某種物件——一部成功的悲劇,一個悲壯的故事,一段悲壯的樂曲,一幀悲壯的造型一一激發出來,我們都會感動。王國維先生就認為悲劇是最高理論價值和最高審美價值的統一體,“謂悲劇者,所以發人之情緒而高之上,殊知恐懼與憐憫之二者,為悲劇中固有之物,由此感發,而人之情緒於焉洗滌,”悲劇的這一價值,王國維稱為“倫理學上最終之目的。”因此,悲劇能感發人的情感,體現真善美的結合。

  我想,作為藝術欣賞對心靈的陶冶,其內在行程就在於感情的不斷超越和不斷重複:自然感情的社會化,社會感情的自然化。在不斷昇華中,超越和復歸是同時進行的。在這種過程中,我們具有道德體驗和審美體驗的雙重性,達到心靈的淨化和精神的超越。

  魯迅在《再論雷峰塔的倒掉》裡說道:“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所謂“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如《雷峰塔》一劇,美麗、善良、多情的白娘子為迎回許仙,與法海進行水斗,但最終力量單薄,在鬥爭中遭到失敗,被關進黑牢——雷峰塔下,令人痛苦不已。但白娘子那種堅韌的精神卻閃耀著燦爛的光芒,給我們以巨大的鼓舞力量,促使我們同一切毀滅美好事物的惡作鬥爭。尼柯爾教授說:“死亡什麼時候來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在死亡面前做些什麼?”我們可以說,悲劇在哀悼肉體失敗的同時,慶祝著精神的勝利。悲劇在有些東西沒落的`過程中,顯示出無限東西的現實和真理,因此,在悲劇的欣賞中,我們的靈魂在痛苦與緊張被淨化的同時,我們的生命感,價值感也被喚醒並得到鍛鍊。

  曹禺的戲劇《雷雨》中,所有人的愛情都是悲劇性的,所有人的命運都是悲劇性的。而命運就站在高高的遠處俯瞰這堆可憐的蠕動著的生物,看他們怎樣掙扎,怎樣抗爭。《參見拙作(《人性的沉淪與掙扎——論〈雷雨〉中的愛情悲劇》)我們看《雷雨》,我們的心被痛苦扭絞在一起,我們感到壓抑,感到困惑,甚至感到一種莫名的威脅,好像有一種什麼所無法接受的東西在對我們起作用。我們對《雷雨》中的人物充滿悲憫,充滿擔憂。那麼,在這種種感情中,其實也體現我們自己對人類的真實性的終極關懷,對劇本中所體現出來生命力量的哲學思考。

  我覺得,悲劇精神的終極關懷類似於宗教情懷,它是在最深廣的層面上對人進行俯瞰式的關懷,使人在生存鬥爭中對世事的變幻莫測、生死壽夭的不可捉摸而產生的恐懼、無奈發展到一種大徹大悟的生命境界,有著儒家的悲天憫人的入世情懷和道家放曠自適的超脫態度,以出世的灑脫情懷積極入世。人類生存的終極不和諧轉為對抗中精神力量的永生,這,也許正是悲劇精神作用於人類生存的永恆價值體現吧?